此刻,水泉城洪府,几名丫鬟在窃窃私语。
“少爷睡了几日了?”
“应是第七日了。”
“也不知今日醒不醒......”
门口的丫鬟们呵呵地笑起来。
卧房内睡着一人,面容憨厚,嘴角带笑,似乎还流着哈喇子。这睡姿也与常人不同,竟是趴着睡的。
“老爷,夫人。”门外传来丫鬟们的声音。
房门被打开了,洪老爷和洪夫人走到床边,呼唤着床上的人。
“宏儿......宏儿......”
“又要去引谁的魂呀......”床上的人侧了下身子,呢喃着继续睡。
洪家二老对视一眼,眼神中的担忧更甚,士宏是他们家的独苗,自小精心栽培,以往甚是规矩,近些日子也不知怎么了,讲话怪诞不经,整日游手好闲,吃喝玩乐。前几日更是整整喝了一坛子七日醉,如今已是睡了七日了。
“宏儿......快醒醒......”
“啊......烦死了......牛头,你能不能......”
床上的人睁开双眼,看到眼前的情形,立马坐起身来,闭上嘴巴。
此人正是附身在洪士宏身上的马面小鬼,他的一魄跟随黎潇来到这个世界,发现这个世界灵气充裕,在轮回道消耗的法力很快便补回来了,遂寻着潇潇的魂魄,一路游山玩水。
纸片的身体只能看,无法吃喝,他贪恋人界美味,便时常将一魄附在人身上享乐。前些日子来到水泉城,感受到潇潇的魂魄已经很近了,遂也不急着寻,便又找了一位富裕之人,先享受了一番人界美味。
毕竟,若是寻到了,成功将她的两缕魂魄整合后,他便不得不离开这人界了。
刚刚差点又在这家二老面前说胡话,若是被他们当成了病,每日灌他喝那难以下咽的药,他便又得离开这具身体。
思及此,马面小鬼神态端正,道:“父亲,母亲,孩儿醒了。”
“好......好,醒了便好,七日不吃喝,饿了吧,来人,快给少爷收拾一下,准备饭菜。”洪夫人起身指挥着丫鬟们忙活起来。
马面小鬼闻言,方知自己竟然睡了七日,立马觉得四肢瘫软无力,饥肠辘辘。
突然感受到上方有灵力波动,抬头一看,竟是牛头的传讯符,他把手伸向背后,将传讯符收入手中。
待洪家二老离去,他将符咒解开读完,迅速回了一封传讯符发出。
这是冥界特有的传讯符,普通人看不到,即便是仙者,也需要细细感应灵力波动才能发现,在这人界用此传讯符,应是万无一失。
未曾想,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此刻,这世间寻了冥界近千年的幽木神人正在水泉城东郊一间普通的民宅内打坐,他的神识穿梭在整个水灵国。
神识,即人的心和五识,人界的修仙者中,唯有修炼至神人,方可神识出窍。
幽木神人搜寻中,突然感受到一股异样的灵力波动,他略一施法,便将波动之处的物件收入手中。
见是符咒,遂拿起来细细端详,这符咒上面散发着不同于人界的气息,他眼神微动,站起身来。
打开门,御风离开。
原本正打算敲门的草柯真人见自家师父如风一般离开,便在院子中寻了一处坐下来。想来,定是师父又发现了什么古怪之物,便也不急,而是静静的等着。
没一会儿,师父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人。
这人面相憨厚,看起来老实巴交,但这身衣服颇为华丽,想来家境应是不错,嘴角油腻,手中还拿者一个鸡腿。
这是怎么回事儿?
马面小鬼一脸茫然,刚刚明明在吃饭,怎么片刻功夫,自己竟站在一个民宅院子里,眼前还站着一人,这人瞧着约而立年岁,相貌俊朗,手中执一木箫,双眼冷峻的注视着他。
未等他开口问,眼前之人便先道:“出来吧。”
马面小鬼一哆嗦,手中的鸡腿掉落在地上,难道这人知晓自己乃一魄附身?
他似是想逃,畏惧的向后退了几步,刚一转身,脑袋便撞上了一个似钢铁般坚硬的透明结界,忍不住扶额喊痛。
“你逃不了的,别白费功夫了。”
说完,旁边石凳上坐着的草柯真人,站起身来,走到幽木神人身旁,问:“师父,此人有何异状?”
“一魄气息异常,不似本体之物。”
“莫非是妖邪入身?”
“寻常修为的妖邪无法将魂魄分散操控,这一魄修为不高,但已能控人心智。”
草柯真人听完,若有所思的想着,突然似是发现了惊喜一般,目光炯炯地盯着眼前这相貌憨厚之人,道:“师父,徒儿曾记得祖师爷书中记载,最擅于操控魂魄者,唯有冥鬼,莫非此人身上有一鬼魄。”
“尚未可知。”幽木神人淡淡回道。
二人旁若无人的交谈着,一旁的马面小鬼越听越是心焦,难不成遇上了鬼差们日夜躲避的仙人了?
人界好吃好玩之物实在是太多,这些日子,一路胡吃海喝,竟将冥界这万年来的躲避缘由抛之脑后了。
正思索着该如何是好,便见眼前的幽木神人举起手中的木箫放到嘴边。
箫声起,梦境现。
马面小鬼周遭环境突变,像是又回到了冥界,日常同牛头小鬼接引魂魄,送去奈何桥。不同的是,一路上,所有人都不言语,似傀儡一般,只是机械的穿梭在冥界之中。
一旁的幽木神人双眼紧闭,眉头微皱,似是在感应。
箫声戛然而止,马面小鬼晃过神来,发现自己的一魄已经回归纸片,洪士宏的身体躺在一旁,似是睡熟了。
草柯真人疑惑地看着眼前这画有马面人身的纸片,心道:怪哉!怪哉!莫非他们寻了近千年的冥界里都是纸片!
“你梦境之地可是冥界?”幽木神人睁开双眼,眼神中透着喜悦,语气似是期待。
“......”马面小鬼垂头不答,他虽贪玩成性,在冥界也并非规规矩矩,但若是让他做出不利于冥界之事,他亦是不愿的。
幽木神人见他不答,低头转了下食指上的青色戒指,道:“不急,我可以慢慢等你的答案。”
已经等了近千年,每一次的期待随之而来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若是真的,慢一点又何妨。
话音刚落,地上的马面小鬼便被收入戒指中。
一旁的草柯真人见状,目光隐含一丝同情,师父的青灵之戒,那可是炼狱啊!也不知这小纸片能呆几日,是否能刷新那雪域恶灵的三月纪录。
“草柯,那仙人的尸身找到了吗?”
虽是询问着身旁之人,但幽木神人却抬头望向天际,眼中似有些厌烦,这气息,想来是自己的箫声又把那阴魂不散之人引来了。
闻言,草柯真人正色道:“刚刚来讯,淳仁真人的尸身已经被水灵宗流觞真人带走,往赤炎国的方向去了。”
“我们也走吧。”
“是,师父......此人该如何处置?”草柯真人看向地面上熟睡的洪士宏。
“不必管他。”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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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望不到边的海域上,一艘客船在海面上快速行驶。
“少主,再有半个时辰便可到达夕火城。”炽一将汤药奉上。
“炽三回来了么?”焱秋喝完药,身子靠在床榻上,将碗递给炽一。
他的剑伤离心脏只差几厘,十分凶险,此刻已无法再飞行,便伴作普通百姓,乘这客船回赤炎国。
“还未。”
炽一答完,打开客舱门迈出,没走几步,便又倒着退了回来。
焱秋见状,正要问缘由,便看到炽一执剑的对面,三位身着水灵宗蓝袍的修士迈入舱内。其中为首的一人,焱秋感应不到他的修为高度,应是结丹以上境界,后面紧跟着一男一女两位年轻的结丹修士。
“三位道友,远来是客,请坐。”焱秋笑道。
“炽一,收剑,看茶。”
“没茶。”炽一收起剑,眉头一皱,自家少主又不知搞什么鬼。
站在后面的年轻男修闻言,面色恼怒道:“少装糊涂!我等可不是来同你喝茶的。”
“怕是道友糊涂了,你什么都没说,我如何知晓你来意?”焱秋嘴角带笑讥讽。
年轻修士刚要反驳,被前面的元婴修士阻止。
“是你杀了淳仁真人?”元婴修士的威压散发,直逼焱秋。
“你说呢?”焱秋胸口气血翻涌,面色毫无惧意。
“流觞师叔,这小子如此狂妄,我们何必同他废话。”后面的年轻男修上前一步,祭出一把通体透亮的冰剑。
被称为流觞师叔的修士并未回应一旁的同门,而是继续追问:“是何缘由?”
“警世阁做事,需要通知你们缘由吗?”焱秋仍然一脸笑意,仿佛并未发生任何事情。
话音刚落,一条散发着蓝色冰晶的鞭子,向焱秋抽来,炽一飞身用剑将鞭子卷起,甩出门外,一直未曾讲话的水灵宗年轻女修,一同被摔了出去。
“胡闹,不是和你说了,不许乱来吗?”
“是他先杀了家兄。”年轻女修略带哭腔,应是隐忍多时了。
“焕心,你先起来。”流觞真人转头看向焱秋,神色严厉:“你若不说,今日休要怪我们水灵宗无礼。”
说话间,他抬手凝诀,外面海水开始涌动,带动着船身也开始不稳,左右摇晃起来。
焱秋伸了一个懒腰,躺下了。
炽一见状,走上前去配合少主,将他的被角掖好,顺带给他把了一下脉,气血翻涌,恐怕伤口又要裂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