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黎潇跟随吴军山来到后院,向一间偏屋走去。
“潇潇,你同你师父学医几年了?”
“四年。”
“那你能看出拉姆所患的病吗?”
“是阿兹海默症么?”
此症属于老年痴呆,是一种神经退化型疾病,患病的人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慢慢失去记忆、语言、认知等有关神经功能,最终丧失全部行为能力,陷入昏迷至死。
“对,是这个病......十年前,她还未患上此病。”
吴军山的脚步渐渐放缓,沉声道:“那时,我们的儿子儿媳,还有读小学的孙子都还在......若我的孙子能活到现在,应有17岁了......可惜,他们都已经不在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未含有太多悲痛,但传入黎潇耳中,却引起了她的哀伤。
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的亲人并非寿终正寝,走得未必安详,许是为了寻求共鸣,黎潇问了一个残忍的问题:“他们......是如何走的?”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因为忆起了另一个世界的母亲、沓妈妈......
而吴军山的心却似一潭平静的湖水,未起任何波澜,静静回应道:“我的儿子是一名警察,十年前,他破获了一起南城的缉毒大案,他们一家三口在回家途中,被幕后黑帮报复,全部丧命。”
黑帮报复!?
黎潇曾在学校里听到过“黑帮”二字,只知他们是打架斗殴的群体,却不知他们竟会同毒品有关。
而对于毒品,她学医数年,自然是了解的。
那些贩毒的人都是些亡命之徒,他们不顾自己的性命冒险去做犯法的勾当,自然更不把他人的性命当回事!
黎潇心中泛起丝丝怒意,喃喃而问:“凶手抓到了吗?”
这话不知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眼前的老人......
“或许抓到了吧......”吴军山淡然一笑。
他竟笑了!黎潇被他的笑容震惊,不由得停下脚步,道:“您......不关心吗?不恨吗?”
“恨......至亲被杀,如何能不恨!”
吴军山驻足转身,双眸终是有了一抹哀色,继续道:“那时,我亲眼看到自己儿子儿媳和孙子的尸身,难过得几近晕厥,拉姆更是直接晕了过去......”
黎潇心绪起伏,感同身受,那种似要窒息的感觉,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起初,我同你一样,只想着报仇,我甚至不顾律法,暗中同黑帮相斗。”
吴军山的神情转为坚毅,继续道:“我师从叶大家,自小习武,年轻时闯荡武行多年,从未遇到敌手。虽然这个年代武行没落,但凡是有门有派的习武之人,都会尊称我一声前辈。那年,我召集了许多武者,准备同南城的黑帮头子战上一场。”
叶大家,武行,这些字眼,黎潇都是第一次听说,虽不知这两个世界功夫的高低之别,却也晓得未有敌手的傲气!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负手而立的老人,似乎能看出他当年意气风发的英姿。
而此时,这位老人却自嘲一笑,道:“那些警察厅的人,都认识我这个糟老头子......他们将此事告诉了拉姆。”
他微微叹息,继续道:“拉姆担心我同黑帮拼命,一时着急寻我,踩空楼梯摔了下来,造成严重脑外伤,引发了阿兹海默症。”
眼前的老人似是有悔,他望向不远处的正屋窗口,在那里,拉姆和张晗正在有说有笑地交谈。
阿兹海默症,目前医学界尚无根治之法,只能用药物延缓死亡。
黎潇知晓,再过几年,拉姆会渐渐忘却记忆,忘记身边的所有人,包括她的爱人......
她想安慰眼前的老人,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吴军山冲她摆了摆手,示意无妨,他的心早已平静下来,淡淡言道:“到现在,我还记得拉姆在医院醒来时,说的第一句话......她说,你杀了他们,咱们的孩子们就能回来了吗?”
他目光深邃,透着些柔和,看向眼前的小女孩,希望她能想明白。
此时,黎潇终于知晓,为何吴爷爷要同她讲起往事。
是啊!报了仇,杀了凶手,自己的亲人就能回来了吗?可是,若不报仇,心中的恨意如何平息?
她的眼中泛起迷茫,道:“吴爷爷,我知道亲人回不来,但是......难道任由那些人逍遥吗?难道什么都不做才是对的吗......”
吴军山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肩,道:“孩子,人这一辈子,要永远向前看,你若一直陷在仇恨中,又怎能看清前方的路......那些恶人终有律法去制裁,我们要做的,是珍惜身边人,好好活着!”
律法?黎潇淡然一笑。
那个尊卑有别,高低贵贱的世界,怎会有公平公正的律法!
吴爷爷至少还有拉姆奶奶陪伴,而她,连沁心是否还在世上都无法确定!
她微有些失落,呢喃道:“身边人......可我的身边已经没有亲人了......”
“傻孩子,你是小晗唯一的亲人啊!”吴军山神情慈爱。
他明白,张晗既然能把这个小姑娘带到此地,那便是将她视为亲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