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日,黎潇带着大白和小白回家。
她的家,是那所院落中有一棵大杏树,篱笆围成院墙的农宅,不似王宫这般奢华,却比王宫温暖许多。
仅半月未归,却物似人非。
树上的杏子已泛黄,菜园子里郁郁葱葱,院中桌椅上一层不染,老白,白小一,白小二都被律哥哥安排的人照顾得很好。
黎潇如往常般摘了几颗杏子,简单一擦,送入口中。
刚刚泛黄的杏子,酸中带甜,这味道便如同这几年她和亲人们一般,日子虽苦,却依旧幸福。
黎潇坐在树下的椅子上,怔怔发呆。
她似乎看到了甲叔穿着围裳从灶屋里出来,手中拎着新捕的肥鱼,冲着她喊:“小姐,咱们今儿个吃海椒炖鱼,有鱼汤喝!”
母亲微笑着从屋里出来,道:“潇儿,少吃几个杏子,你若再吃,等你甲叔的鱼做好,你也没肚子放了!快去菜园子拔些香葱,洗干净当佐料......”
“嗳!”
黎潇高兴起身,兴冲冲地跑到菜园子里,弯腰拔了几苗香葱,笑着转身,抬手道:“母亲,甲叔,你们看够......”
院中早已没有了亲人们的身影。
她突然反应过来,这是假的......
本以为自己已足够平静,认为自己可以适应这个没有母亲,没有甲叔的家,但此时,她终是又哭了......
她知道该坚强,甚至训斥自己,哭什么!这四年来,不也常常一个人住在此地吗?
可心中却响起一个软弱的声音,不一样!以往他们走三日,哪怕是三十日,终会回来,而如今,他们永远回不来了......
这般思索间,黎潇蹲下身子埋首流泪。
此时,她的脑海中传来小白的声音:“潇潇......我们是来找凶手的!”
对!找幕后凶手!
黎潇倏地抬头,心中霎时清明。
她闭眼平复心绪,再次睁开,眼眸中已满是坚定。
她将方才的泪痕擦掉,回屋找纸笔写了信件,放在大白的信筒里,寻了往日里放飞的位置,附在大白耳边悄声说:“大白,去寻母亲。”
言罢,双手用力上扬,将大白送入空中。
这一连串动作,都同往日一般。
不同的是,今日大白的腿上,除了信筒,还绑着一个极小的骷颅头。
黎潇仰头望向渐渐远去的大白,心中询问小白——大白会去找它的配偶吗?
“它说会。”脑海中传来小白的回答。
黎潇浅浅一笑——谢谢你,答应帮我!
大白早已消失在黎潇的视线中,但她脑海中仍然收到了小白的回应:“你也要帮我找回记忆。”
“好。”黎潇坚定开口。
未再传来任何回应,他们应已飞远了。
昨晚,她同小白讲了世间的许多事,何为人仙鬼,何为亲人,爱人,朋友......
她不知自己所讲,小白能懂多少,但它和她达成盟约,共同完成要做之事,寻凶手,寻沁心,寻马面小鬼,以及寻它的记忆。
她本无心相告,瞒不住,便敞开心扉。
许是因为首次将自己的全部经历述说的缘由,黎潇对小白增添了一份莫名的信赖感。而小白本无记忆,她说什么,便信什么……
她收回视线,看向院落外的十余位护卫。
方才来的路上,小白说,这里面有监视她的人,是国主的安排。
黎潇今日本想直接去寻国主,让小白听他心中之思,许能知晓害母亲之人,但他却以朝政繁忙的理由命人回绝了她,她离宫,他却又安排人来监视。
他的行为,总让黎潇怀疑,害母亲之人本就是他,可她想不出动机,一直无法确定。
好在,她还有大白和小白,便用他们来引狼出洞,即便引不出狼,亦能知晓洞在哪里,属于何人。
思及此,黎潇转身进了灶屋。
片刻后,待她再次出来,院外果然少了一位隐在角落的护卫,若非她刻意数了人数,定不会察觉。
她神色平静,当做未曾发现,将从灶屋内寻的食兜斜挎在腰侧,弯腰将袖口裙衫依次卷起。
在未查清楚母亲遇害之事前,她需暂时住在王宫,摘些家中的味道带到那冷清的宫中,许能添一些暖意。
思索着起身后,无意间瞧见一位中年老妇在院门前的马路上经过,她走得极为缓慢,透过篱笆向她张望。
汪大娘?
院外的汪大娘瞧见黎潇也望向了她,神色一慌,赶忙快步往自家院落走去。
黎潇疑惑皱眉,忆起上一次见汪大娘的情形,她的眼眸突然亮了几分,莫不是汪大娘上次送梅子时,吞吞吐吐之事同母亲有关?
思索片刻,她有了主意,迅速上树摘杏子。
不久后,黎潇拎着满满一篮杏子出了院门,来到护卫们身前,道:“各位大人,你们要不要尝尝?”
“小的不敢……”护卫们皆俯首低头,连声拒绝。
“这个时候的杏子最是脆爽酸甜,你们不吃可惜了……”黎潇微微低头,遗憾叹息,余光却关注着远远走来的一对农家老夫妇。
她伴作不经意侧头看向过路之人,脸上一喜,快步小跑上前道:“大伯大婶......你们尝尝,我家这杏子如何?”
对面的老夫妇倏地停下脚步,瞧着眼前着素装,戴白花的小姑娘,为难道:“姑娘......我们连生活的钱都......”
“大伯大婶,不用钱,请你们吃的。”黎潇赶忙澄清自己并非卖杏之人。
“这……”
见两位老人家神情犹豫,黎潇指着自家院落,哀伤道:“大伯大婶,那是我家,亲人们离世,我需搬到他处居住,这院中的杏子怕是要浪费了......我想把它分给周遭友邻,烦请二老帮我四处传传,请各位邻里们来取杏子......”
老夫妇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到挂着白帆的院落,心生怜悯之意,便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