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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醒……”
……
“快醒过来呀……”
……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哥哥,我怕……”
……
飘忽的呜咽声时远时近,他仿佛被淹在水里。
水很深,很黑,很冷,一股沉重的力量不断挤压着他的身子,把他压得喘不过气。
他拼了命挣扎,不甘心就此沉沦下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啪”的一下细微声响,源于体内某处,好像某个在那儿的束缚被挣破了,使得他重获自由。顷刻间,各种感觉和记忆开始恢复,与此同时,一把沧桑的声音突兀响起:
“检测到血脉觉醒,炎黄意志正式降临,第一幕事件开启:夺回被抢的祖人头骨;期限:三年;若能提前完成,将会获得更为丰厚的炎黄封赏……”
“这并非神话,亦非历史。汝将行走于诸天之间,找寻失落的神物。你足迹踏过的每一个世界,都隐藏着一片奇门卜辞。找到它,并加持在遁甲之上,恢复神物本来的面目和荣光……若剧情失败,你将遭受血脉反噬,就此沉沦,死于非命……”
声音悠远而不知来处,充满了一种亦真亦幻的感觉。
也不知是否错觉,他竟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心脏情景,那里殷红一片,其内包裹着一团事物。
那事物蓦然动了,恍若一直在深处蛰伏沉睡,此时此刻才终于被惊醒,正缓缓睁开它的一双眼睛。
……
唐野猛地睁开眼睛,下意识一个“鲤鱼打挺”。但这个本该简单的动作却没有完成,剧痛犹如潮水袭来,使得他忍不住轻哼出声。
这声音划破了墨汁般浓稠的黑暗。
“哥哥,你醒了?”
一个柔软温暖的身子扑进唐野怀里,浑身在微微颤抖着,像一只受惊入怀的鸟儿。
“水……”
强忍疼痛,唐野嗫嚅着,声音干涩。
很快,一股清水便喂进他火烧似的嘴里,他立刻如同饥渴的婴儿,大口大口吞咽起来。
……
唐野活过来了,此事在斜阳巷引起一片惊诧——没有人认为他还能够活到天明。
昨天,九月初一,十七岁的唐野因为拿不出本月的份子钱而被恶狼帮的帮众毒打。
整整三分钟,两个强壮的汉子拳打脚踢,对缩成一团、丧失反抗能力的唐野整整打了三分钟,简直像在打一条流浪狗。等他们扬长而去后,巷子里的街坊邻居看到唐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七窍都流淌出了血。
他全身多处骨折创伤,奄奄一息,就剩一口气吊着。
这般重伤,就算马上送到医院去抢救,能否保住性命都不好说,何况没钱医治,只能抬回家里熬着等死?
所谓的“家”,只是一间矮小狭窄的茅棚,住着两个人,一个是唐野,一个是“小哑巴”。
“小哑巴”今年十四岁,剪着短发,总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看上去,和其他生活在贫民窟的邋遢少年并无二样。
但其实,她是个女孩子。
在混乱复杂的贫民窟里,女孩子的处境恶劣而危险,尤其是长得好看漂亮的女孩子。她们如同美味可口的鲜肉,一旦被发现,就会招惹到无数垂涎欲滴的目光。
豺狼式的目光。
以及紧随而来的豺狼式暴行。
为了自我保护,“小哑巴”从小便伪装成男性,用污垢邋遢来掩饰容颜。脑袋常常低垂着,让人看不清眉目,并且不敢轻易开口说话,久而久之,就得了个“小哑巴”的外号。但随着年华渐长,随着身体发育,她惊恐地发现,不管束胸的布条扎得多紧,都难以压抑住那双峰的挺拔而起了;而打满补丁宽大的粗布衣裳,也越来越掩盖不住婀娜凹凸的女性特征!
“小哑巴”不敢想象女儿身暴露后的灾难性后果,她所能依靠的只有一个人:“哥哥”唐野。
她清晰地记得五年前,正是唐野挥舞着一双拳头赶跑了那头凶狠的恶犬,救下了年幼的自己。
当年的唐野也就是个发育不良的瘦弱小男孩,他的拳头并没有多少力气,在与恶犬搏斗的时候被咬了好几口。但他毫不畏惧退缩,浑身是血地硬是把恶犬打跑了。
从那以后,小哑巴就跟着唐野流浪,相依为命。
这些年来,为了讨生活,为了活下去,两个人几乎走遍了申城的各个贫民区。今年年头,他们才落户斜阳巷,以一个茅棚为家。
申城很大,大大小小有数十个贫民区,而每个贫民区都有帮会控制着,每个月按人头收取份子钱——俗称“坨地费”。
交不出钱的就会受到惩罚,被无情地毒打。
每个月,每个人,一百个铜板,不仅是保护费,更是买命钱。
平日里,小哑巴到街上擦皮鞋;而唐野则在光洋码头当苦力,扛麻包,赚得略多一些。两人加起来,每天十多个铜板——但他们得吃饭,再刨去一些无法避免的消费用度,每个月勉勉强强能积攒够两百个铜板,全部交了份子钱后就一贫如洗。
上个月底,小哑巴发了一场病,烧得厉害,看病抓药用了一笔钱,这也意味着无论如何唐野都无法凑够这个月两个人的份子钱了。他帮小哑巴交了,然后恳求负责收份子钱的恶狼帮帮众宽限时日。
他的请求只换来一顿毒打:
“小瘪三,如果你死了,这钱就算;如果没死,三天后我们再来收!”
说着,哈哈大笑。
笑声仿若恶鬼。
唐野永远无法忘却那恶鬼般的笑声。
……
今天太阳很好,晒在身上暖洋洋的。他坐在茅棚外面,靠着墙根,一动不动。街坊邻居们以为他重伤未愈,纷纷投以同情怜悯的目光,也有人内心揣测,或许唐野只是回光返照,说不定熬不了多久,便会一倒不起。然而只有唐野清楚地知道,一夜之间,自己所受的伤竟奇迹般全部好了,骨折好了,内伤好了,就连皮肉瘀伤,也全部消失不见。
伤好了,不过他的身子依然很虚弱,脸白得像纸,见不到血色。他感到很饥饿,肚子里好像有一团火在烧着,烧得他的胃发疼。
就在难以忍耐的时候,小哑巴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包东西,递到他面前。
打开,是一包馒头。
不是那种好面做成的馒头,而是用低廉的粗面粉做成的,看上去,黄中带着黑。
唐野却像看到了美味佳肴,伸手拿着就往嘴里塞。他吃得很快,风卷残云,十来个馒头转眼进了肚子。当拿起最后一个的时候,唐野蓦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小哑巴,你还没有吃吧。”
四下无人,小哑巴低声笑道:“我不饿。”声音分外的娇嫩清脆。
“你吃。”
唐野把手中馒头递过来。
小哑巴犹豫了一下,接住了,放到嘴里慢慢吃着。她一向很听唐野的话,而且下意识地认为唐野一口气吃了十多个馒头,应该也是够了。
但其实唐野还觉得很饿,以往日子,他一顿最多吃五个馒头,可今天吃了十余个,仍是饥肠辘辘。
然而家里已经没有什么钱了,他暂时又无法出去扛麻包,全靠小哑巴一个人撑着,日子肯定难熬。就算饿,也只能忍着。
吃完馒头,小哑巴清澈的目光盈盈地注视着唐野,轻声问:“哥,你真得没事了?”
唐野一笑:“放心,死不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多能挨打,别人打不死我的。”
这倒是事实,多年以来,活在最卑微的底层,为了讨生活,为了活下去,他们不知受了多少欺负,挨了多少打。而唐野,总是扛在最前面,用瘦弱的怀抱尽可能地保护着小哑巴。记不清楚多少次他被打得头破血流,浑身是伤,可最后,唐野总能再站起来。
想到那些心酸的往事,小哑巴赶紧别过头去,不让唐野看见她夺眶而出的泪水:“哥,我上街做事了。”
望着她单薄的背影,唐野紧抿嘴唇,一言不发,他心里多了一个暂时没有摸索清楚的秘密。
伸手撸起左衣袖,手腕上有一块椭圆形的刺青,似乎是残缺的,色泽斑驳,瞧不出刺的是什么东西——唐野不知道这突然出现在手腕上的刺青代表着什么,标记?烙印?而或其他……
他现在想着那恶狼帮帮众离去时所说的,如果他们知道唐野没死,三天后一定会再来,到时拿不出钱,就会再挨一顿毒打。
那么,逃吗?
只是能逃到哪里去?
申城虽大,可对于他们这样一无所有的穷人来说,都是一样的无处容身。别的贫民窟,盘踞在那的帮会甚至比恶狼帮更加凶恶,更残暴。
唐野不是没有想过离开申城,到别的城市去,或者到乡下去。可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到处闹饥荒,他担心带着小哑巴出了申城,却会死得更快。
手指在残缺的刺青上轻轻抚摸着,渐渐地,仿佛有一股炽热的气息被摩擦出来……
那边有人探头探脑,是巷子里的二流子,来看唐野死了没。死的话,就去把茅棚翻个底朝天,也许能搜刮到点钱财。
这二流子抬头就看见站在那发呆的唐野,唐野的神态不同寻常,蓦然抬头,一双眼睛似乎有烈火在瞳孔里燃烧着,分外可怖。
“哎呀妈耶!”
照面之下,二流子竟吓得摔倒在地,如同见着了洪荒猛兽,翻身手脚并用地赶紧逃去,跑出百余步远后,躲在旮旯里,一颗心仍在砰砰乱跳,心有余悸地呢喃道:“这小子的眼神好可怕,像要吃人……”
唐野浑然不觉,低头下去,慢慢恢复平常。他又觉得饿了,寻思去哪儿弄点吃喝。刚走到外面,就见到一个老头正朝这边走来,眼勾勾地看着自己,瘆人得很。
唐野被他看得内心一阵发毛。
老头眼睛渐渐发光,一个箭步上前,伸出一双枯瘦的手在唐野身上摸索着。
唐野吓了一跳,连忙躲开:“你干什么?”
那老头咧嘴一笑,牙齿七零八落:“少年,我们昨天见过的。”
昨天?
唐野一愣神,他昨天被恶狼帮的人痛殴,当其时惊动了不少街坊邻居,众人围观着看,敢怒不敢言,没有谁出来制止。这么一回想,隐约记得这老头也在围观人群里头。
老头接着道:“昨天我偶然路过,见到你被打得倒地不起,伤得很重,可今天无意听到你没有死,感到很好奇,所以来看看。”
唐野冷笑:“那又如何?”他没有怪对方昨天冷血围观,遭遇多了,人情冷漠,早已麻木。况且许多人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根本没有能力帮助他人。
老头摸了摸下巴,忽然问道:“少年,你愿意拜我为师,学武功吗?”
这句话让唐野一下子怔住,脑子“嗡”的一响,变得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