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生下了山，王峰带着我们来到溪边的大石头上。大哥一直抓住小哥哥的手不放，直到王峰把小哥哥抱坐着才放开手。

大哥回家以后就一直背着个包，即使上山也没有拿下来。现在，他从包里翻出了一包点心和几块梨膏糖塞进了小哥哥手里。

“午饭都没吃，饿不饿，先吃点。”

我完全没想到大哥居然这么细心，他这是一直惦记着二哥没吃午饭。小哥哥接过，分了一块点心给大哥，大哥把手背到身后摇头。

“我吃过午饭了，不饿，你多吃点，别饿坏了。”

其实，大哥也就吃了一点点午饭，还心神不宁。再跑回来又是哭又是找人，中午那点饭早就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可他就是不要。

小哥哥没吃午饭，上山又消耗了不少，拿起点心就往嘴里塞，大口大口吃起来。

过了一阵子，父亲和刘大勇急匆匆的赶了过来，看到王峰怀里的小哥哥，父亲高高悬起的心终于放下了。

小哥哥虽然一看到父亲下意识的往后躲了躲，随后就向父亲张开了双臂。父亲一把就把小哥哥抱在了怀里刘大勇和王峰分别抱起我和大哥，一起下山回家。

到了家，嬷嬷和母亲已经把饭菜摆好，一切都等吃了饭再说。

吃完饭，小哥哥站在父亲面前，我和大哥靠着母亲坐在一边。

“爹，我没有捣蛋。”小哥哥低着头小声的嘀咕道。

“大声点说话。”父亲声音并不大，莫名给人很大的压力。

“爹，我没有捣蛋。”小哥哥的声音大了许多。

“那夫子怎么会让你到课堂外去？”

“我，我就是问了夫子几个问题，夫子就生气了。”

就在父亲和小哥哥的一问一答中，上午的事情逐渐清晰起来。

今天上午，夫子给这些小学子们讲的是孝经里的一个故事——卧冰求鲤。故事大致说一个叫王祥的临沂人，生性纯孝。他从小死了亲生母亲，继母朱氏并不慈爱，常常被叫去打扫牛棚。有一次继母一心想吃活鱼，当时天气寒冷，河面结冰，王祥脱下衣服卧在冰面上，准备融化冰面去抓鱼。然后，冰面自动破开，两条鲤鱼从水中跃出，王祥就把它们拿回家做给母亲吃。同乡人都感到惊奇而感叹，以为是王祥的孝心感动了天地的缘故。

夫子才刚刚说完，小哥哥就跟夫子说，冬天河都结冰了，人脱了衣服首先会被冻个半死，然后躺在冰上会被冻僵。还有，冰面会自动破开，鲤鱼会自己跳上来，这个王祥是不是神仙啊？或者是修道有成的道士，就跟八仙一样，何仙姑就是有个荷叶就能渡海。

小哥哥说这些是有依据的，有一年冬天特别冷，他调皮去拿冰玩，手就被冻的不轻。至于八仙的故事，那是客栈说书听来的。不过，他这么一说，可就是捅了马蜂窝，被夫子一阵狂批一通，然后被赶出了教室，外头站着吧，不用来上课了。

小哥哥被罚到了外头，越想越委屈，这明明我说的没错，凭什么罚我。课间休息时，又有同窗指指点点，夫子也来火上浇油，他过来让小哥哥帮他打扇子，小哥哥不肯，夫子更加气恼，直接说到，今天不准吃饭，站满一天，不想站就自己走，不要来上学了。

这下可把小哥哥的火给点燃了，真走了。

父亲听明白以后，也有点头疼。听下来，二郎说的也没错，确实也不是特意捣蛋。但是，怎么跟二郎讲明白，这个宣扬孝道的故事，是被加工神话后的产物呢？

小哥哥也不觉得自己有错，十分较真：“爹，我真没捣蛋。结冰的日子脱衣服就是会被冻到，鲤鱼才不会自己跳上来呢，都是要用鱼竿钓的。”

父亲想了想暂时回避了这个问题，“二郎，这个问题就算你没有错。但是，你谁都没有告诉，自己一个人从学校里跑掉，你觉得你做的对么？”

“是夫子说不想站就走的。”小哥哥回到。

“夫子说走你就自己走了？那夫子说的故事你怎么不听，他说能卧冰，你为什么说不能？不都是夫子说的？”父亲的语气难得的严肃。

小哥哥没有说话。

“你看你一个人跑了。你大哥午饭也没吃好，就到处的去找你，你知道他为你有多担心么？为了找你一个人，爹爹连城里的活都不干了，直接赶回来。酒坊也都停工，你娘带着他们镇子上四处的找你。”父亲顿了顿，“你自己跑出去，连午饭都没吃。家里这么多人，还有爹爹找镇子上的叔叔伯伯们上山去找你，你一个人偷偷跑了让多少人为你忙个不停。”

“你自己跑到山上，王祥就不卧冰了？鲤鱼就不会自己跳上来了？就算有委屈，你不会回来跟爹爹说，跟娘说，跟舅舅说？你知道山上有多少野物？要是被毒虫咬了？万一碰到深山里出来的野物，你是能打得过蛇还是打得过野猪？”

父亲难得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深深的担忧被宣泄了出来。

小哥哥站在那里，手指不停的绕着衣角，低着头不说话。

这时候嬷嬷走了进来，“姑爷，我把热水烧好了，看几个郎君上山，这衣服已经不能看了。我先带他们去洗洗，洗完了您再教训二郎？”

父亲看了看我们几个脏的不行的衣裤，挥了挥手，先去去洗吧。嬷嬷带着我们去了浴房清洗。母亲看着父亲说道：“相公，虽然我们家二郎有错的地方。可是，你不知道那夫子有多气人，我去找夫子问情况，他一点都不担心二郎走丢了，就给我来了一大通我家二郎怎么不忠不孝，还说再这么下去就是什么弑父弑君的料。”

父亲猛的一拍桌子，“胡说八道。”

“就是啊。我家二郎不过才上半年多学，原先曾夫子在也没见有什么特别的。怎么这个林夫子一来，这孩子三天两头捣蛋。今日的事，我家二郎本也没什么错，就不能好好说话么。孩子哪里懂这些。”母亲想到下午的事，心里就不舒服。

父亲也点头道，“我家二郎虽然调皮，但也懂事的很，这话不能让夫子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