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下午，我们哥三个怀着忐忑的心情前来袁府。照理说，马上就要成亲了，大哥这是不该来，可事出有因，长辈有招，昨日接到消息，太公他们就人仰马翻的准备礼物，还看什么礼物都觉得不满意。

最后，我拿出了几坛子窖藏的百果酒和百花蜜，又挑了几篮子最好的枇杷，还有最新鲜的大竹笋，说服了太公：“袁先生府上什么没有，他也知道我们家的底子。大哥过去见长辈，这时鲜的味道就足以全了礼数。”

进了府，大哥和袁先生直接去了书房，大哥是孙女婿见家长，二哥和我则在厅堂等着。这袁府我们从小就是来惯的，这回却是谁都不敢大声说话。眼看着日头慢慢转过，我琢磨着大哥是不是在里面经历三堂会审，门帘被撩开，是茜草。

“二郎君，三郎君，请跟茜草去后花院。”茜草盈盈行了一礼，说道。

我指了指放在屋里的礼物，“茜草，我们给先生带了些礼物来，要一起带过去么。也没什么就是带了点水果什么的。”

“明砚，你带两个人将这几篮子送到香雪亭。”茜草招手叫了一个小厮过来将事情安排下去，才转身对我们道，“二位郎君，请跟奴来。”

香雪亭我们也很熟，就在袁府东南隅的假山上，靠着后花园的围墙。围墙并不高，稍微借点力，就能翻到围墙外去。袁先生说，这段围墙外就是市井，平日里开市时能听到熙熙攘攘的人声，这样才是生活的气息。不过，说是这么说，假山一路上去，种的全是梅花，即使是假山下也是中了几十株梅树的小梅园，各种梅花品种，朱砂、宫粉、绿萼，那是应有尽有。袁先生一边是世俗烟火气，一边是只有香如故，端是在雅致和平常中找到了个平衡点。

香雪亭其实很大，由三个亭子连接起来，我们没少在这里看雪赏梅。茜草将我们带到了香雪亭下道：“两位郎君，请稍待。”说毕，就先上了台阶通报，过了一会，她下来冲我们指了指上头，示意我们自己上去。

我和二哥拾阶而上，就见亭子左右摆了两张长桌。左边的桌子主位上坐着一个不认识的老人家，与袁先生又五六分相似，想必就是袁先生的父亲，袁山长。袁先生挨着坐在了下首，大哥又坐在了袁先生后面。右边主位坐着个老太太，应是袁先生的母亲，下首一次坐着个不认识的夫人、师母和师姐。

师姐见我们进来起身给我们介绍，这是我爷爷，这是我奶奶，这是我大伯母。我和二哥连忙一一称呼行礼：“袁爷爷好，袁奶奶好，袁家大伯母好。”

这称呼是我和二哥商量的，虽然袁家门第高，但毕竟成了亲戚。若是称呼山长、大人、夫人什么，总有些怪怪的，还是顺着书音师姐的叫法，也显得亲近些。我和二哥的称呼多少让人有些意外，老夫人没什么表情，袁家大奶奶嘴角有些抽抽，眼神里总是有些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只有袁山长笑得很慈祥，指了指大哥下面的两张椅子，示意我们坐下。

他看得出来，我们多少有些紧张，笑着对我们说道：“明之、晗之别紧张，虽说第一次见面，可你们三兄弟我是很早就知道，每回你先生回到帝都，都会跟我说起你们调皮捣蛋的事。特别是明之，这香雪亭爬梅树被罚抄书都好些回了吧。”

二哥没想到袁山长连这事都知道，有些目瞪口呆的看向他，然后又把目光转向了袁先生，先生你也不用这么坑弟子的吧，什么糗事都向外说啊。那目光哀怨的，让亭子里的其他人都笑了起来。我坐在二哥下首，用手拉了拉二哥的袖子，二哥从小到大运用目光的力量太纯熟了，可现在不是卖萌的时候。

二哥被我一拉才回过神来，他居然第一反应不是认错，而是站起身辩解道：“袁爷爷，我爬树都是为了给师母摘最漂亮的那枝梅花。每次我都没送到师母手里，都被先生没收，还罚我抄书。但是，一回头先生就把我摘的梅花送给了师母。”

咳咳咳......袁先生被呛到了，袁山长和袁夫人都笑了起来，连袁家大奶奶都带了笑意，只有师母有些不好意思。

被二哥这么神来一笔，整个亭子的气氛明显的放松许多，书音师姐坐到茶台边开始给长辈们泡茶。大哥也让把带过来的礼物给了长辈们，青瓷高足碗里也放上了最新鲜的枇杷。

袁山长看着儿子下首的三个年轻人，心里非常满意。前面在书房好好的考较了一下孙女婿的学问，果然扎实的很而且还能举一反三，不是那等死读书的书呆子。不仅如此，这孩子进退有据，彬彬有礼，不卑不亢的沉稳气度，怎么看怎么让人喜欢。另外两个孩子，一个真诚阳光，没有花花肠子；还有一个，小小年纪身上居然有一种飘逸出尘的味道。看来，这三个孩子对于儿子来说和其他学生是不一样的。

“晗之啊，爷爷问你个问题。”

“袁爷爷请问。”

“刚才你大哥说，过两年就去考进士。你和你二哥有这打算么？”

“袁爷爷，我和二哥都没这个打算。”这件事我和二哥都聊过，知道的清楚，就直接回答了。

“哦？为什么？”

二哥先答道：“袁爷爷，我家里就我不行。大哥从小就是读书种子，我就没见先生骂过他，哪里像我三天两头被先生罚。三郎读书就不是个事，他玩的比我多，考试比我好，背书比我快，跟过目不忘似的。您老人家不知道，我夹在他们两个中间，要多难受有多难受。但是，如果哥哥弟弟都是举人，就我一个秀才我也太没面子了，为了这个举人我真的已经用了十二分的力。”

言下之意很好理解，袁山长问道，“哦，既不再考，你又准备做什么呢？举人功名在身，总不能荒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