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快进入角色,成为了家里的顶梁柱。
我爸每两个月往我妈存折里打钱,和我爸挣的钱相比,我刨药卖的那些钱根本不值一提。需要钱了,就坐班车去镇里的银行取。每次取了钱,我都暗自欣喜:
“果然我爸外出挣钱,我不去上学的决定是对的!”
我可以带着小弟小妹到集上、到戏台底下买零食、买衣服、买鞋,不用担心下个月吃饭的问题,不用担心给小弟小妹交学费的问题。
又到了村里唱戏的季节,第一次和魏龙面对面,就是在唱戏的季节,今年在这里一定见不到了,但我还是想象了许多见面的场景,比如我正在摊上挑选衣服,他走了过来;比如我正准备回家,迎面碰上了他;比如我嘴里正嚼着冰棍,他来向我打招呼...但最终我没有在任何地方任何场景碰见他,直到唱完了戏,直到整个夏天又过去,直到我差不多都忘了学校的面貌,习惯了每天干家务的生活。
有时候我觉得魏龙不会喜欢我了,等他回来,看见的是双手粗糙,脸上布满红血丝,没有了学生气息,满脑子想的都是洗衣服做饭、喂猪喂鸡、为生活操心的小村姑;而他所在的深圳,是遍地走着大学生的地方。
我想象不到大学生是什么样,但是村里每个从大城市打工回来的女孩儿,都是衣着时尚,妆容精致,和她们站在一起,我完全是个跳梁小丑。所以,魏龙如果不喜欢我了,也是正常的吧,不过是一次表白,一次拥抱,匆匆的亲了一下,何必放在心上。
很多时候,我不想做家里的顶梁柱,我想做一个可以随心所欲的小姑娘,想去上学读书,肆意玩耍...许多次,我都陷入这种幻想无法自拔,最后觉得生活烦气的很。有时候,我把脾气发到小弟小妹身上,冲着他们大喊大叫,训斥他们:
“就不能干净点儿穿衣服吗?天天给你们洗,麻烦不?”
“天天回家了就知道玩儿,不张罗写作业,不学习别上学去了!我想上还上不了呢!”
有一段时间,每天都没八遍的骂他们。我小弟说:
“大姐你这些天好像变态了!”
我气得要拿烧火棍揍他,他叫着跑出去了。我妈知道了我为啥心情不好,她叫住我:
“丫,别追去了!你回来,妈跟你说说话。”
我又想哭了,我妈自从去年从镇医院回来,就很少管我叫丫,很少和我们说话。想着就委屈,越委屈,眼泪就越不受控制的掉下来。
“妈对不住你,桃子,我可怜的丫头...”话没说完,她也泣不成声。我趴她怀里,大声的哭出来,原来我妈知道我所有的委屈。
“妈那天晚上,就不应该扔下你们,一个人回你姥家。都是报应,我自己怎么着都行,千万不该让你也跟着受罪。”我答不上话,一直哭,伤心的哭。
“妈就顾着自己了,就想着自己了,哎,妈是个罪人啊!”
“妈,不是。咱家命就这样,谁也不怨。我大奶奶不都给看了么,说以后就好了。”
娘俩互相哭了一阵子,哄了一阵子,心里不再沉甸甸的了。原来,眼泪和情绪的释放可以是生活的调和剂,偶尔哭一哭,整个世界都轻松了。
除了不定期去镇上取钱,每隔一个月,还要去县城医院给我妈买药,治胃的,治神经的。自从腿不能走路以后,她就得了神经衰弱,有时候整夜睡不着觉,喝药也是不太管用,不喝药,心理上又不舒服,觉得生病就该用点儿药。
从小时候,我就特别羡慕别的孩子可以坐班车去县城,在小孩儿的认知里,县城是个非常神奇的地方,医院是大的,有火车站,每天都有人愿意去,我爸去打工,也要路过那里。那里肯定有卖各种没吃过的东西的,要不为什么每个下班车的人,怀里都抱着一大袋子吃的。
我第一次去,也是觉得繁华的,我没见过的楼,没见过的柏油路,没见过的草地,没见过的那满大街的人和满大街的冷漠。
我找不到县医院,我妈告诉我,打听着找,当我问路人的时候,许多人又会热络的给我指路,我想:也许冷漠的不是人,而是建筑罢了。
我相信县城肯定是没有坏人的,否则看到十多岁的女孩儿只身一人走在陌生的街道,还四处问路,坏人早就第一时间把我拐走了;不过17岁的我也许个子太高,长得像大人;也许我皮肤太粗糙,一看就是个“社会人”,所以坏人不敢拐卖我。
总之,我顺利的找到了县医院,从那以后,我每月都要去一次县城,久而久之,我觉得县城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