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奇的声音渐渐由咆哮变成了低低的呜咽,鲜血从它的七窍流出,他的爪牙奋力地在地上剐蹭,却渐渐已经使不上力气。神寂见它已经命不久矣,转身就要离去。
谁知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原来这个凶兽在奄奄一息之时,竟然拼尽了最后一分力量往他的背上抓去。虽然神寂自有仙法护体,只在他的肩上留下了一条不深的伤疤。
神寂摇了摇头,回头又补上一下,剑光所到之处,穷奇身首分离,曾经在西岐为祸一方的凶兽,今日最终在此了结了性命。那一剑出手之后,神寂再也没有回看一眼。
“你是谁。”柳扇向着那个身着赤墨相间衣服的人大声询问。
但是没有人回答她,虽然距离很近,但仿佛有什么遮挡着她的眼睛,让她看不见他的面容。
不知为何,柳扇隐隐约约感受到,这个人或许就是自己要寻找的“烬碎”。
眼前的画面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点点黑翳。
“小姐,小姐……”耳边传来呼唤的声音,那是紫雀的声音。
躺在床上的柳扇猝然睁开了眼睛,将坐守在她身边的紫雀下了一跳,下一秒,却又喜极而泣。
“小姐,你终于醒过来了,呜呜呜……你再不醒过来,我可能就要被发配到极寒之地去做冰牢了。”紫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
“好了,我这不是没事吗。”柳扇缓缓地从床上坐起,脸上挂着的是笑意,内心却疑窦重重。
命运总是喜欢跟人开玩笑,她刚打算接受这样闲适安生的生活,不再操心失忆的事,上天却又给了她一点线索。
她能肯定,金兰殿的那片花海她是曾经涉足过的,而那个时不时出现在记忆中的少年,也是她前世记忆的重要组成部分,然而,对他的身份,自己却一无所知。
那么,神寂为什么警告紫雀让自己不要去那片花海呢?他显然对这个地方了如指掌,甚至有可能清楚地知道那时候的自己发生过什么。
这几天里,神寂不在,紫雀对自己想去的地方并不怎么阻拦,这偌大的霜澜殿,也仅剩下一处自己未曾去过。而那处地方,又会不会潜藏着自己想要知道的蛛丝马迹呢?
“我去个地方,不要跟来。”柳扇从旁边的衣架上随手抄了一件外衫披着,顾不上自己凌乱的头发,飞速地向门外跑去,差点撞上了前来送药的黎镜。
“我又去讨了一味药过来,死马当活马医吧……刚才跑出去的是嫂子吗?她自己好了?”黎镜脸上写满了迷惑,望着同样一脸迷茫的紫雀。
柳扇一路狂奔,来到了一个房间的门前。
这是神寂的房间。房门前的匾上用远古文字写着一个狂狷的“寂”字,似乎在昭示它的主人不同寻常的身份。
这个她从未踏足的地方,或许有自己想要找的答案。
柳扇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房里的布置与殿内其他的房间并无二致。或许像紫雀说得那样,神寂本就很少在此地驻守,所以房间里叠得干干净净,书架上的书也放得整整齐齐。案几上放着一把折扇,扇上的玉坠倒是精巧得可爱,柳扇想了想,还是展开了扇面,出乎意料,竟是白的扇面,再仔细一看,扇面的左下角写着一个小小的“忍”字。
都在这九重天上坐定战神的位置,不被旁人打扰,还要忍什么呢?真是令人琢磨不透。柳扇把折扇小心叠好,又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床垫下、枕头下,花瓶里,角角落落都摸了个遍,既没有发现密信,也没有发现机关暗道,甚至连有关“柳扇”的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薄凉至此,也是难得。
柳扇摇了摇头,刚要把枕巾被子,放回原样,突然听到房门外有一阵微弱的动静。柳扇警惕起来,整理了自己的装束,如果是紫雀的话,夫人来自己的夫君的房间也算是一个义正辞严的借口吧。
柳扇昂着头,装作一点也不心虚的样子,走到了房门前。
但是接下来看到的一幕,不仅让她惊讶万分,还让她记了好久。
眼前的神寂披散着一头银发,身上、发上沾染了片片斑驳的血迹,古剑握在手中,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战,又风雨兼程而来。眼神本极冷冽,但是在见到她的一瞬间,却变得柔软。
柳扇刚想说些什么,却只见神寂将古剑收敛了,一把抱过了她,将她紧紧地箍在怀中。
“你……受伤了?”柳扇一时失去了反应,伏在他的肩上,轻声问。她的双手不知放置在何处,只能像抚慰小孩子一样,伸出手,慢慢地抚摸着他的背部。
那一刻,时间有些悠长。
“傻瓜,我的血不是这个颜色的。”神寂悠悠地松开手,“是穷奇的,不过我也受了点伤,夫人帮我看看可好?”
不知为何,柳扇从这句话中听出了一点撒娇的味道,和一点威胁的味道。
“为什么要我帮你看看……”柳扇一时间有些慌乱。
“难道夫人不是因为思念成疾,所以来我这儿睹物思人的?夫人,你脸怎么红了?”神寂的眼神望向有些凌乱的被褥,若有所指地说。
这位战神大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死皮赖脸了?柳扇摸了摸自己的脸,似乎是有点温度身高,刚才那个拥抱,一个高大帅气的战神在你面前展示出最柔软的一面,难免有些令人怦然心动。但事实证明,这家伙的柔软都是装出来的,下一秒就展现出强人所难,威逼利诱的真面目。
怕神寂看出什么马脚,柳扇只好半推半就地答应了他的这个“请求”。
“伤在哪里?”
“后背。”
“自己先把衣服脱了。”
“……夫人要我脱到哪里?”
“流氓啊你。”柳扇没好气地将他的上衫稍稍往下拉了一点,露出受伤的肩头。果然有一条细长的伤痕,有浅金色的液体渗溢出来。
柳扇一边将药膏轻轻地往上抹,一边感叹:“原来你的血是浅金色的。”
“是呀,以前我们师兄妹几个都是,只不是,现在这寰宇之中,也只剩我一个了吧。”神寂幽幽地说。
柳扇没再接话,刚才她这番话,或许勾起了神寂的一些怅惘吧。据说神寂的其他四个师兄妹都在封印妖王烛冥之时战死,只留他一人生还。
除了新添的这一道,神寂的背上还盘虬着许多其他的伤痕,有些或许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消失,有的或许会长久地伴随着他。
“神寂大人,你找到夫人没……”黎镜不合时宜地推开了门,看到了眼前这琴瑟和谐的一幕,为避免被迁怒,赶紧退出,关上了房门。
“原来已经找到了,那就好,看您刚刚来找不见夫人的样子真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了。”
柳扇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着搞得有些尴尬,默不作声地上好了药,替神寂整理好了衣物。
“我去沐浴更衣,你等我一下。”神寂看了看自己身上因赶时间而来不及更换的染满血迹的衣服说,“等会有事跟你说。”
柳扇本来打算趁着他与沐浴更衣,正好脚底打滑抹油溜走,听他这么一说,又有些犹豫了。
他是不是察觉了什么?是不是打算告诉自己一点内情?
犹豫再三,柳扇还是决定留下了。
沐浴之所就在隔间,水声潺潺,柳扇的思绪不禁飘了很远。
话说,刚才上药的时候,倒是觉察到神寂着实身材不错……
“夫人久等了,在想什么。”
正当柳扇想入非非之时,神寂已然换上了赶紧的白色睡袍里衣,出现在她的面前,一头银发还未完全弄干,湿漉漉的,倒显得更加随性洒脱。
“没……没什么,你刚才想跟我说什么”柳扇回过神来,忙问。
“也没什么,想着都这么久了,前尘往事就一笔勾销了吧,你也很久没有在我房里过夜了,今天既然来了,就在这里留宿吧。”
等了半天就等来这个?柳扇感受到了什么叫晴天霹雳。这戏不按套路出牌,还怎么能演得下去!
一开始,柳扇倒是也担心过这个问题,后来听紫雀的描述以及看神寂的反应,这对夫妻应该是曾经情感失和,两处分居,桥归桥路归路,也就安心地呆了下去。
今天神寂居然来了这出,难道要接着演绎冰释前嫌,重修旧好吗?可怜天下之大,现在也找不出能容得下她柳扇的第二处地方了。求老天开开眼,让神寂放过她吧。
神寂却似乎的确是困倦了,躺到床榻上眯上了眼睛。柳扇默默地观察着,刚洗完澡衬得他的皮肤更显清透,谁能想到他已经是三界的“老辈分”了呢。他的呼吸渐渐变得匀净、平稳,好像确实睡着了。
柳扇在他的面前摇了摇手,也丝毫没有惊动他。
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柳扇提着鞋子,轻轻地、慢慢地退出了他的房间,随后一溜烟炮回了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