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钱昔看莫垚兴致不高,说道:“看你这失魂落魄的样子,到底是他追过你,还是你追过他?”
莫垚瞪了钱昔一眼,不想说话。
“不管怎么样,他们两个现在挺好的,你也别多想了。”钱昔犹豫一下,还是开口劝了一句。
莫垚自嘲地笑了笑,说:“我一直标榜自己是个坦荡的人,口才也不错,但有些事我竟不敢开口解释,怕自己解释不清。”
“有什么好解释的?能明白的人不用你解释,不明白的人你解释也没用。”钱昔道。
“你会不会觉得很孤独?”莫垚问钱昔。
“以前会,现在不会。”
“为什么?”
“去喝两杯吧。”钱昔说。
两人去了老韩的会所,偷着开了一瓶查美玲存的酒。放在之前,莫垚总会计算着欠了别人多少人情,想着怎么还上,但时间久了,莫垚慢慢明白哪些人情要及时还,哪些人情顺其自然就好。好比说跟着钱昔去肖玉然店里蹭饭从不含糊,但偶尔也会自己带朋友带客户过去,钱照付;钱昔做的衣服,莫垚照单全收,但会帮钱昔囤一些好的咖啡豆;偶尔要偷喝两瓶查美玲存的不太贵的酒,但遇到适合的配饰或者香水,莫垚会帮查美玲带一份。
“听说你要去京市了。”钱昔说。
“还要一段时间。”莫垚回答。
“舍得吗?”钱昔问。
“我会回来看你们的!”莫垚认真地说。
钱昔举杯和莫垚碰了一下,水晶杯撞击的声音通透清脆。
“是查哥让我劝你想清楚,我也不想劝了。”钱昔说。
“想清楚什么?”
“没什么。祝你幸福吧。”钱昔相信他要说的道理莫垚都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不说也罢。
“会的。”莫垚也相信自己会幸福的。
送走了陆羽汐,莫垚开始着手写毕业论文,手上的工作也开始逐步移交给张一铎和林昊。转眼间就到了论文答辩的日子。
回到学校见了久未谋面的同学,大家都有了些许变化。童爽已经是杭市一名小学实习老师了,刘慧慧也如愿通过了京市大学研究生复试,米莉娜则是一边报考公务员,一边复习考研。莫垚不禁自嘲,自己是第一个开始工作的,却也是第一个失业的。
班长提前通知,论文答辩之后大家一起吃散伙饭。其实莫垚和班里的同学关系不是很密切,莫垚的课排的比较紧,加上自己折腾的事情又多,很少参加班级和学校的活动。大学同学四年,班里莫垚能记住名字的不超过一半。但莫垚还是和室友们一起兴致勃勃地参加了大学时期最后的一次聚餐,是跟同学的道别,更是和学生时光的道别。
聚餐的地点是离学校不太远的一家自助烧烤店。同学们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一开始大家还都矜持,几瓶啤酒下肚,话多了,气氛也是热闹。
莫垚宿舍四人也喝了不少酒,从此离别,不免感慨。
米莉娜递给莫垚一听啤酒,说道:“干了吧。”
莫垚二话没说,一听啤酒一口气喝完,说:“一个人在杭市,保重。”
“你也是。“莫莉娜眼眶有些红,咳了一声,继续说:”但愿咱俩都不会输。“
莫垚又开了一瓶啤酒,说:“不会的。”但抬头看到一脸明媚的刘慧慧,莫垚心里不禁颤了一下,曾经那个为了爱情苦苦执着的自卑女孩已经摇身变成了自己世界里的女王。而当初的旁观者却掉进了爱情的漩涡。米莉娜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在堵,莫垚也知道,但都义无反顾。
大家正在忆往昔,班里同学万礼宸过来找莫垚,带了两分醉意,说:“以后可能都没机会再见面了,在这最后的时光,我还是想告诉你,谢谢你,你是照进我生命里的一束光。希望你未来的人生都能平安顺利、开心快乐。”万礼宸眼角滴落了一滴泪。
莫垚被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愣了好半天,说道:“谢谢你的祝福,但我还是没太明白你的意思。”
万礼宸擦了眼角的泪,说:“你是第一个把我当成正常人的人。你记得大一迎新晚会你叫我帮你搬桌子吗?你没有把我当成残疾人而区别对待。也是从那之后,我开始坦然接受我残疾的事实。真的谢谢你。“
莫垚皱在一起的眉毛逐渐舒展,想起了之前的一件小事。万礼宸小时候出意外失去了右臂,同学都私下里叫他杨过。那次迎新晚会,莫垚在会场需要搬桌子,但她一个人搬不动,看到万礼宸刚好也在会场,又想不起他叫什么名字,就喊了一句“杨过,过来帮我搬下桌子呗!”
旁边听到的同学有私下提醒莫垚,当面叫人家杨过是在伤口撒盐,莫垚当时的回答是“他又不是不知道大家背后这么叫他,与其背后讨论,不如当面说呀。再说他虽然没有右手,但也是个男生,让他帮我搬桌子不是应该的嘛!”
这话被万礼宸听到了,原来在莫垚看来,首先他是个男生,其次才是个残疾人,这也给了他很大的信心。
“让你帮忙搬桌子我的确没多想,你没怪我口无遮拦就好。”莫垚说。
“我很喜欢杨过这个名字,有种大侠的气魄。能跟你喝杯酒吗?”万礼宸笑着说。
“当然,祝杨过前程似锦。”
离别总是伤感,青春的岁月里总有说不完的故事,或喜或忧。
莫垚回到家,借着微醺酒意给自己了一个放肆流泪的理由。莫垚已经好几年没有流过眼泪了,总要给自己的青春留点纪念,哪怕是痛哭一场也好。在孤独的夜里回味着往昔的欢喜与感伤、恣意与紧张、无畏与怯懦,一点点温习,牢牢的记住。哭过这一场后,人生要开启新的篇章了,有憧憬也有惶恐,就让这份不舍再停留一会儿吧。
莫垚在纸上写下了一首宋代朱淑真的词:
楼外垂杨千万缕。欲系青春,少住春还去。犹自风前飘柳絮。随春且看归何处。
绿满山川闻杜宇。便做无情,莫也愁人苦。把酒送春春不语。黄昏却下潇潇雨。
莫垚把纸折成了纸飞机,从窗子飞了出去,直到消失在夜色里,莫垚才收回了视线。
再见,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