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沈心阳终于见到了豆豆。

原以为是在梦里。

她张着嘴巴，努力呼唤女儿的名字，但发不出声音。她想伸手去够，可身体完全不听使唤。

沈心阳急得眼泪直流。

“妈妈，妈妈醒啦……”

豆豆温热的小手摸着沈心阳的脸，触感那么真实，沈心阳才渐渐清醒：这不是做梦，真的是豆豆。

豆豆站在病床旁边，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沈心阳，身高只比病床高一点点，努力凑着她的小脸，着急地就想往沈心阳病床上爬。

“豆豆，真的是你？豆豆，你去哪儿了？”

沈心阳激动地用另一只没吊点滴的手，想去抱女儿。生怕一个不小心，孩子又会消失不见。

“还能去哪里？还不就在市里找酒店住下么？！你可真行，宁愿死也要离婚。”

韩灿的声音冷到极点。他立在床尾，胡子拉碴，衣服上沾满污迹，看得出来，独自带豆豆在外面，日子过得兵荒马乱。

沈心阳不想吵架，也不想跟韩灿探讨死亡和离婚到底哪一个更可怕。

此时此刻，她只想紧紧地拽着女儿的手。那颗漂浮了很久的心，慢慢落了地。

02.

看沈心阳紧闭双眼，明显不想打理他，韩灿决定暂时不去追根刨底。

那个打电话的男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在第一时间知道沈心阳想自杀？又为什么会有他的号码？

自从把沈心阳送进医院抢救，除了沈心阳的生命安全，韩灿最想解开的，就是这个谜团。

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揭秘的时候。

沈心阳的身体很虚弱，三天没有进食，再加上洗胃，抢救，已经憔悴得不行。

电话里说：韩灿先生，麻烦你带豆豆回家，去救沈心阳。

对方自报家门说是朋友，叫唐璜，声音里充满了焦灼和害怕。

韩灿不敢耽误，立刻带女儿回家。

家里一片死寂，散发着一种无望和混乱。沈心阳静静地躺在床上，很安详，地上散落了一地的安眠药。

巨大的恐惧笼罩着韩灿，他在心底祈祷：不要！不要！沈心阳你不要死！

韩灿用力摇晃沈心阳，可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韩灿扛起沈心阳就往门外冲，冲到门口，才想起已经吓得哇哇大哭的豆豆，赶紧又折回去，空出另外一只手，抱起豆豆，奔向电梯。

等到终于把沈心阳送进急救室，韩灿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身上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他一边喘气，一边狠狠地抽自己嘴巴：

“韩灿你混蛋！你他妈的亲手逼死了沈心阳！”

看着失控的爸爸，豆豆吓得闭着眼睛嗷嗷哭。

03.

想想沈心阳差点丢了性命，韩灿在这场游戏中感受到的乐趣一并烟消云散。

原本以为，即便不能相亲相爱，但只要还能相互折磨，相互厮杀，那也好过分手。

沈心阳的自杀，无疑是一记闷棍，敲在韩灿头上，暴露了这场婚姻游戏中，乐也好，悲也罢，他一直都在演一场独角戏。

而沈心阳想要的，一直都是退场。

现在，灯光已经暗下，臆想中的那些观众早已经退场，沈心阳差一点丧命，即便他韩灿再不愿放手，也已经无力回天。

韩灿在心底默默感激上天，如果沈心阳真的死了，他以后该如何向豆豆解释，因为他的执念，而造成的悲剧。

尽管沈心阳双眼紧闭，但他知道，她没有睡着，只是不想见到他。

“别再想不开了。我同意离婚。”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扔进沈心阳的心间，她紧绷的脸，渐渐放松。

“孩子给你。房子给你。车子给我。我走。”

沈心阳没有说话，此时此刻，她不知道应该为突然到来的自由而欢喜，还是为女儿豆豆从此没有完整家庭而难过。

当决定已做，韩灿和沈心阳都松了一口气。

那种剑拔弩张，因为即将转变的新关系新身份，突然消失。

04.

沈心阳在医院里只住了一天，没有外伤，抢救过来就是活，抢救不过来就是死。

现在，既然活了，而韩灿又答应离婚，沈心阳想起，有很多很多的事情等着自己去做，去规划，去处理。

那种久违的“充满希望”，激励着沈心阳才思敏捷地筹划接下来的生活。

“唐璜是谁？”

“啥？”

“在你的手机上看到的，有三十个未接来电，是唐璜打来的。”

韩灿解释，幸好唐璜打电话让他去救她，要不然，她可能真的会独自死去。

“可是，他为什么会有我的手机号码？”

韩灿削着苹果，询问着沈心阳。

沈心阳盯着韩灿，在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激烈情绪，才安下心来。

“算一个网友吧，认识有段时间了，但从来没有见过面。前段时间说要合作，有些稿费需要账户信息，我就给了手机号码，可能给岔了。”

她和他的手机号码，选的情侣号，只有最后一个数字不一样。

“网友你也敢给电话？别被人骗了！”

韩灿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沈心阳，对于这种连面都没见过的网友，他一点兴趣都没有。但他还是想提醒沈心阳，网上坏人很多。

可想想，沈心阳一个已婚女人，没钱也没时间，又有什么好骗的呢？

想到这里，韩灿突然有些心疼，三年婚姻，他给过沈心阳什么？

一个孩子？

一辆不到十万块钱的车？

韩灿用力地摇摇头，车子的钱沈心阳付了一半，孩子基本都是沈心阳带大的，他韩灿，其实从未给过沈心阳任何优质生活。

05.

出院第二天，沈心阳约韩灿去民政局。

“你就这么着急吗？”

“有些事情既然早晚要办，那早比晚要好。”

早，意味着解脱。

多一天的纠缠，沈心阳都害怕。

这一顿折腾，疲惫不堪，但她还是强撑着早早起床，收拾完豆豆，把她送到幼儿园，然后联系韩灿。

韩灿依然住在酒店。

他习惯了住酒店。一年至少有300天在酒店，剩下的，一半在高铁或者飞机上，能在家陪老婆孩子的时间，屈指可数。

对于沈心阳来说，离婚只是一个手续问题，并不会对现在的生活造成任何影响。毕竟，这些年，即便在婚姻里，也算是丧偶式育儿。

如果不是韩灿每次出差回来，都借各种理由吵翻天，提醒着她这段婚姻的存在，她都快忘了，自己有老公。

这段婚姻，于沈心阳而言，不过是一张纸而已。

“跟我离婚，是因为心中有别人吗？”

韩灿开着车，故作漫不经心地抛出这个问题。

“心中有谁？”

“不知道呀，也许是那个第一时间发现你自杀的，唐璜？

韩灿扭头看沈心阳，想从表情中读出端倪。

沈心阳是个藏不住秘密的人，有什么端倪，都会写在脸上。

“哈哈哈，韩灿你太逗了……”

沈心阳被逗乐了，她惊讶于离婚的这个节骨眼上，韩灿居然开始为她构造假想小三。也为自己和韩灿的这段婚姻感到悲哀，即便没有红尘烟火的温暖，连起码的信任都没有了。

“我不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你刚刚不是说我为了唐璜离婚的么？”

“我情愿你是为了别的男人要跟我离婚，这样，我至少知道自己输在哪里，输给了谁。不像现在，我知道是我错了，可我不知道错在哪里。”

韩灿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再拐一个红绿灯，就是民政局了。

想到即将换掉的结婚证，他的眼睛发胀。

当初他因她而来到这个城市，义无反顾。沈心阳于他，不仅仅是妻子，更是他在这个城市唯一的根。

可他确实也不忍心，继续折磨和纠缠她。

也许，就像李宗盛唱的那样：如果我们之间是一场错误，希望你没有白白受苦。

“沈心阳，你以后一定要幸福，才对得起我现在放手。”

韩灿在心底默默说着。

车子缓缓拐进了民政局。

——本节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