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中午你说有事要跟我说,什么事?”
回到家的沈心阳已经筋疲力尽,担心错过工作上的事,还是强打起精神,给唐璜去电。于单亲妈妈而言,工作意味着安全感。
对于去墓地的事,沈心阳没再提,唐璜也默契地不多问。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我们可以改天再聊。”
“那你那么郑重其事?”
“可能是那会还不够清醒吧。”
两人陷入长久的沉默中,谁也不想深谈,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是第一次,两个人之间有了一种隔阂,像一道鸿沟,不知道该如何跨越。
他和她,以为会一直无话不谈的。
“咱睡吧。”
“好。”
语言是情愫的表达,用词越简短,情感越克制。此时电话两端的两个人,都缩回自己的世界,才发现,原来,他和她,原本就是生活在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他们曾经以为彼此很近,可挂断电话,他昨夜买醉,而她哭倒在坟场,却都是彼此无法参与的真实生活。
光靠幻想,托不起互联网世界的情感连接。
谁也没有再提起见面的事情,好像所有的追逐和接近,都只是一场虚幻。
02.
唐璜看着越来越难看的报表数字,思忖着要跟沈心阳谈一谈新课程开发。
“现在的写作课程太饱和了。”
“是的,用户也已经过了冲动消费的阶段。”
“公众号现在的粘性一路下滑,如果对这块的市场需求很少的话,势必也会影响招生。”
“这些我都知道,能不能说些有建设性的意见?”
沈心阳明显不耐烦,她不喜欢唐璜拐弯抹角。
唐璜旋转着手中的签字笔,不知道该如何措辞。要沈心阳放弃经营了几年的写作营,他没有把握,但按目前的趋势,线上知识付费已经越来越难做了。
“公司不准备继续投资线上知识付费了,可能要转到视频和抖音。”唐璜决定直截了当。
“这是两个概念。这块虽然线上饱和,但真正做得好的,其实不多,咱们可以再坚持试试看?”
“腾讯对于社群的管制也越来越严格,我们在这一块投入的成本很高,沈心阳,我们是商人,对于市场变化,要最快的速度去调整和反应。”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了。”
沈心阳不再争辩。她和他从一开始,要的东西就不一样。
和唐璜公司合作的机会来之不易,确实也在风口取得了盈利,但现在风口过去了,资金要转向其它地方。
“现在有两条路,一条我们继续合作,但是你要从幕后出来,要在大众面前露脸,直播授课,或者在抖音上打造小的专题,配合公司行动;另一条,以前的合同继续有效,课程继续分销,分成还是会打到你的账户上,但合同不再续签。你考虑一下?”
这其实没给她任何考虑余地。
沈心阳给自己的定位是一个写作者,不是主播,要她露脸,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唐璜又何尝不明白。
这是个早就注定结果的商讨。
就像他和她。
“你明明知道我不可能露脸的。”
“沈心阳这不是针对你一个人的决定,这是针对旗下合作的所有流量IP的调整,每个自媒体人都得学会去突破,跟着市场和技术走。”
“这句话是我以前说的。”
“是的,这是你经常提醒我的。”
“……”
沈心阳挂掉电话。唐璜听着话筒里的忙音,颓废地低下了头。
他希望她好,但他更要顾全大局。现在全民焦虑,全民浮躁,躲在屏幕背后,是很难红的。
认识三年,无论在情感上还是事业上,他和她都曾紧紧地捆绑在一起,共进退,共荣辱,他还曾幻想过,有一天,他站在聚光灯下,而她,坐在台下,静静地为他鼓掌。
可这行,实在是太快了,不到半年,就已经断崖式跌落。
不割肉,难重生。
03.
随着腾讯直播开通了视频号和直播功能,号主门响应得很快,团队纷纷推出Vlog,每周进行直播互动。
唐璜又进入一个高强度的工作状态,每次面临活动上线,他几乎都无法回家。
他把父母接到北京,跟果果同住,既避免了果果独自在家,又方便掌握父母情况。
至于刘玲,他已经极少想起,这个一起生活了15年的女人,仿佛只是一场长长的梦。每一次走进唐璜视线的,是越来越红的“睡美人”。
而他,消化梦的速度,总是特别快。
这也算是一种能力吧,但沈心阳说过,这叫冷血。
“睡美人”项目进展得很顺利,带货效果出其好,刘玲直接辞去了安稳的体制工作,专心做起了主播。
她不再私下接触粉丝了,所有的行动都由公司来包装,加上她本身就是主持人出身,专业素养慢慢显现出来,在千千万的主播群体中,慢慢地走向金字塔顶部。
这个项目,唐璜功不可没。
年底,公司鉴于唐璜对内容和市场的精准把握,和这两年给公司赢得巨大收益,准备晋升他为总经理,并且赠与公司5%的股份。
方亚楠笑盈盈地站在唐璜办公桌前:老大,南边那个大的总经理办公室已经空出来了,咱们随时可以搬进去。
唐璜嘴角一撇:明天周末,我正好有事不加班。你明天搬好,别影响我下周开工。
方亚楠白了唐璜一眼:不好意思老大,我这周末有安排。
“那就推掉。”
“推不掉。”
“为啥推不掉?”
“因为已经答应人家了。”
唐璜抬起头,饶有兴致地看着方亚楠:什么安排这么重要?你谈恋爱了?
方亚楠挑衅地直视唐璜:应该快了吧。
唐璜点了点头,算是默许。
时间真快,方亚楠这小妮子,从硕士毕业就跟着她,一直风风火火地,一晃,也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
04.
九月的北京,晴空万里。这个季节,是北京最美的时候。
唐璜带着车,带着一家老小,爬长城。
果果一路抱怨:大周末的,是觉不好睡,剧不好刷,还是游戏不好玩,非得来爬山?
唐璜也不解释,笑盈盈看着女儿闹。二老也在一旁帮腔,但口中抱怨,眼里却不停地看向窗外。
“爸妈,这里就是八达岭长城了。”
在北京十多年了,这是第一次,带父母来爬长城。为了能够在这个城市立足,他自动地屏蔽了周边一切,再好的风景,再高档的商场,再高雅的演出,他都不曾享受过。
现在,总经理位置也有了,公司股份也有了,他可以适当歇口气。
刘玲的离开,虽然在签字的刹那,就算彻底翻篇,但也警醒着他,未来并不一定可期,而眼前人,也不是会一直都在的。
趁着二老年纪还不算太大,走得动,果果还没有成年,还能使唤得动,以后尽量一家人出门转转。
停好车子,便看见果果在用力地招手,对着电话说:你的后边呢,你转过身就看到我们了。
狐疑之际,看见方亚楠蹦蹦跳跳地跑过来,热情地跟二老打招呼,然后就和果果手挽着手往前走了,根本无视唐璜的存在。
还没等唐璜开口,二老已经打断了他:小方这孩子挺好的,最近家里好多事都是她张罗的,果果也不爱跟我们说话,但什么事都愿意跟小方说。
说罢,还故意冲唐璜眨了眨眼睛,径直往石阶走去。
倒显得方亚楠和他们才是一家,而他唐璜,今天就是一枚司机。
05.
果果和方亚楠两人一路叽叽喳喳,说着易祥千玺,说着最近上热搜的肖战,你一句我一句,果真应了:如果你也爱胡歌,那么我们就是情敌;但如果你也爱易祥千玺,那么我们就是姐妹。
唐璜跟在二老后面,时刻关注着二老有没有什么不舒服,关切问询几次后,二老明显不乐意了。
“你就不能找点其它事干吗?老跟着我们,好像我两多老似的。”
“好,好,不老,不老,我妈最年轻了。”唐璜被怼得哭笑不得。
“你少贫嘴。快去给小方把包背着。”
“我去给她背包?妈,你搞错了吧,她是我的助理唉,她给我背包还差不多。”
“少来。现在又不是在公司,谁是你助理?”
老太太扯着嗓子:小方啊,快来,包这么重,你别背了,让唐璜背。
方亚楠看了一眼老太太,又看了一眼用眼神恐吓着她的唐璜,眉毛一挑,把包取了下来,塞进唐璜怀里。
“背好了。全家人的口粮都在这包里了。”
唐璜敢怒不敢言,果果在一边看着老爹被压榨的憋屈样,笑得直不起腰。
长城蜿蜒而上,大家喘着气,偶尔互相拉手,嘻嘻闹闹往山顶爬去。
一种久违的幸福感,被风吹进心间,唐璜脸上,荡漾出自离婚以来,第一个笑容。
他站立在山巅,看秋风吹黄了树叶,脚下色彩斑斓,提议全家人合个影吧。
方亚楠赶忙掏出手机:我来给你们拍。
方亚楠取了个能看出长城蜿蜒的景,招呼着大家入境,镜头里,唐璜眉头舒展,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放松的状态。
方亚楠仿佛看到刚进公司时第一次见到的唐璜,帅气,阳光,意气风发。
方亚楠正准备拍照,唐璜突然拦住路边一位小伙子,客气地说着什么。
小伙子走了过来,唐璜招呼方亚楠:愣住干嘛,快过来呀。
果果也不停招手:楠楠姐,快来,一起来。
方亚楠把手机给了小伙子,果果一把拉住她的手。唐璜伸出长长的胳膊,一把搂住果果,另一只手搂住方亚楠,微屈膝盖,跟大家齐声大喊“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