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半个多月以来,清漪日子都过得极为舒适,什么都不用做,整日就抱着两只大肘子在梨树下乘凉。
想想她到人界三年多,一直以来都兢兢业业,认认真真的去完成司命交给她的任务,未敢有半分松懈。
如今倒因祸得福,景云舒念着她手伤,就连平日里端茶研墨的活也不让她干了,就让她安心的养着。
清漪难得有这么清闲的日子,是以过得极为堕落,不是吃就是睡。
原本清瘦的身子也在这些日子里圆润起来,就连她一向引以为傲的巴掌脸也渐渐朝着小环那张鸡蛋脸靠近。
清漪痛思了两日,觉得再这样下去定会堕落得让景云舒想抛弃她,于是她决定痛改前非,将乘凉改成逛集市。
她摸出所有的积蓄数了又数,才十两银子,逛两次集市就花完了。
她思忖了一下,将手中的银子收进荷包里,转身就朝着竹林中去。
盛夏的竹林别有一番风趣,竹竿层层,竹叶葱葱。竹林深处清幽寂静,除了清脆的鸟鸣,就是竹叶被风吹过,发出沙沙的响声。
空气中弥漫着好闻的竹香,吸纳间让人不由一阵舒畅。
清漪轻车熟路的往最深处走去,景云舒坐在石凳上,一手捧书,一手品茶。
他看得极为专注,就连清漪到了也不曾发觉。
她凑到他旁边去看他看的什么书,那上面的字她都认识,可是当它们凑到一起时,她就晕头转向的不知所云了,也不知道那些古去人为什么要写这种书,全是之乎者也,读也读不顺,意思还很难懂。还是话本好,通俗易懂,简单明了,根本不需要动脑子。
她只瞟了一眼就在景云舒旁边坐下,捧着脸,柔声道:“你说这景苑怎么这么不靠谱,居然不陪着你,自个儿跑去睡觉,咱们是不是扣他点俸钱啊?”
景云舒这才注意到她,放下书,慢条斯理的替清漪倒了杯茶,高贵优雅的动作叫她看的心情十分愉悦。他将茶水端到清漪面前:“你要是想的话你可以去找荣叔商量商量,不过景苑找你麻烦的时候我可不帮你。”
清漪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想起景苑手中那把从不离身的破尘剑,打了个激灵:“还是算了,他一天跑来跑去不容易,休息一下也是应该的。”
景云舒展眉笑了笑,似乎已经习惯她这种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样子,语气温和地道:“你跑到这来找我应该不是为了景苑的事,你提到俸钱,没钱花了吧?”
“哈哈。”清漪尬笑了两声,“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公子,是这样的,我想出府逛逛,可是我没钱,你能不能借我一些?”
“借?”景云舒眉头一皱,“你跟我提借?”
清漪有片刻的呆愣,随即反应过来:“不不,不是借,你能不能给我一些银子?”
景云舒皱着的眉这才舒展开,从怀里掏出两只五百两的银票:“这些够不够,不够的话给荣叔说一声,让他在多给你些。”
“够了够了。”清漪忙把银票揣进怀里,“你怎么随身带这么多钱,不怕被人打劫?”
景云舒眉梢一挑,理了理袍子:“在京城还没人敢打劫我。”
这倒也是,除非那人眼瞎了或是不想活了。
他继续道:“我时常在外,备些银票也方便些,防患于未然。”
清漪点头,这是个好习惯。
她得了银票,便将荷包里的那十两银子拿出来,将这两张银票小心翼翼的放进荷包里,放在贴身位置护着,谁也找不着。
清漪一向喜欢热闹,在府中待了半个多月,她都无聊得快要数脚丫子了,今日难得自在,定是要好好逛过够。
因是白日,百姓们大多都在劳作,长街上少了许多人,即便是这样,依旧热闹繁华。
两旁的小厮扯着嗓子吆喝着,嗓门一个比一个大。多少有些才艺的人还把自己买的东西编成一首歌谣,一边唱一边卖,这新奇的做法倒是给他带来了不少生意。
最热闹的还是酒楼茶馆,南来北往的人饿了渴了都会停下脚步来吃两口热饭,喝两杯热茶,忙得店里的伙计晕头转向,好不容易得了空靠在门口站着歇息时,便见一个女子缓缓走来。
这女子长得肤白貌美,一袭白衣让她整个人如仙女下凡一般,伙计一时看失了身神,直到女子走近他才猛然回过神,对着女子招呼道:“姑娘里面请。”
清漪神态闲时的朝他点点头,今日她就是奔着春风楼的食物来的。
春风楼盛名在外,凡是来往京城的商人过客都要到春风楼吃上一顿饭才不枉来京一趟。
此时正是春风楼里最热闹的时候,每张桌子上都坐满了人,唯独大堂的角落里还剩一张只能够两个人做的小桌子。
这里的人都是三五人一起过来的,自然看不上那种小桌子,清漪一个人正好合适。
她坐下后便要了几道春风楼里最出名特色菜,然后端着伙计送来的茶细细的品着。
这春风楼不愧是京城第一楼,就连茶也是上等的碧螺春,入口清香,涩中带甜,下肚后芬芳清冽,久久不散。
清漪喝了一杯又一杯,整整将一壶茶喝完了才作罢。
这时,伙计又带了一个人过来,一个白袍道士,衣袖宽大,衣袖翩翩,长得甚是清秀,身上还带着少年特有清朗之气,一把长剑背在身后,宛如一个出尘的谪仙。
伙计走到清漪面前,行了个礼,礼貌问道:“姑娘,能否让这位公子与你搭个桌?”
清漪抬起头看那男子的打扮,下意识就想拒绝,可男子不等她回话,就径直地坐到她面前,温和有礼地和她打了声招呼:“姑娘,打扰了。”
“不碍事。”清漪嘴巴一僵,不自然的笑了笑。
这并不能怪她不礼貌,实在是让此人与她同桌,她坐立难安啊。
妖对道士天生就有一种畏惧感,这大概来源于道士有无数种制服妖的方法,其中不乏诸多残忍的手段。久而久之,妖和道士成了天生的敌对。即使是妖皇级别的大妖遇见了道士,也会生出一丝畏惧感,更别提清漪这种没了灵力的小妖。清漪抬起茶杯挡了自己的脸,暗中细细的打量了对面的男子。
行走时脚步轻盈无声,气息平稳顿长,一看就是个练家子。他穿的道袍虽然看起来与普通道袍无异,可若是细看,可清楚的看见两只袖子上都用白色的丝线绣了暗云流纹。左腰间挂了一枚玲珑宝玉,若是她没看出的话,应该是个珏字。右腰间则挂了一串银色的铃铛,此人不是不仅修为是上乘,就连身份也非比寻常。
男子似乎没注意到清漪在打量他,亦或是注意到了,但是不在乎。他要了两个清淡小菜和一壶茶。
不一会儿他的茶就沏好提了上来,他倒了一杯端在手中朝清漪微微点头示意,随后将茶水一饮而尽,举止大方,似不知道清漪身份一般。
清漪此刻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心道或许自己太多心了。于是学着他的样子,将杯中剩余茶水一饮而尽。
清漪点的菜很快就端了上来,几盘硬菜几乎占满了整张桌子,她不好意思笑了笑:“公子,要不一道吃点!”
男子摇摇头:“不了,多谢姑娘。”
他不吃清漪也不跟他客气,提起筷子就狼吞虎咽地大快朵颐。
待清漪吃的半饱时,他的菜才端上来,幸好他点得少,不然这桌子就放不下了。
清漪边吃边偷瞄着对面的男子,想起容言曾说过要离穿白色道袍的人远一些,心中顿时升起了几分惧意,面上却不动声色的微笑着询问:“我看公子风度翩翩,品貌非凡,不知是那个门派的修士?”
道士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天宗门沈珏。”
天宗门?清漪闻言差点一口要在自己舌头上,她咳嗽了两声,忙倒了一杯茶喝下肚,方觉得舒服了些。
沈珏看着她,惑道:“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清漪摇摇头,有一种想抽自己两大耳瓜子的冲动,没事干嘛去问人家的来历啊。
天宗门是什么门派她清楚得很,不只是她,整个妖界几乎没人不知道天宗门这三个字代表着什么?
人界第一大修道门派,门下弟子三千,个个技艺非凡。修道是他们的明面上的招牌,实际上是到处找潜藏在人界的妖族,魔族,一旦发现,立即诛杀。
清漪知道沈珏的修为定是不凡,可他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反应,没有抓她,也没有拆穿她,是真的道行不够没看出她的身份还是故意不拆穿,等到人少时再将她一剑毙命。
想到此,她顿时觉得坐如针毡,若是现在就走反而会引起他的怀疑。可若是不走,跟这样一个人坐在一起,她又怕不小心露了陷。
沈珏假装没看到她那心神不宁的样子,温和地问道:“姑娘是京城人士吗?”
“嗯,是。”清漪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沈珏又问:“那姑娘近日在京中可曾看见一个穿着僧袍,长得很好看的男子?”
清漪闻言回忆了一下,这描述怎么那么熟悉?穿着僧袍长得又好看的男子不就是容言吗?
难道容言被他盯上了?
她摇摇头,佯装镇定道:“公子说的不就是和尚吗?这和尚都在寺庙里,公子为何不去寺庙里找找?”
沈珏道:“那人不是和尚,他是狐妖,在寺庙里杀了人,已经逃出寺里了”
清漪被他说的后一句话惊愣住了,容言虽然长了一张魅惑众生的脸,可到底也是个善良的狐狸崽子,连只鸡都不敢杀的人,怎么可能去杀人。
她捏着筷子的手微微发紧,极力保持着面上的平静:“那公子抓到他了吗?”
沈珏摇头:“没有,让他给跑了。”
清漪松了口气,故作大义凛然道:“公子要尽快抓住他才是,以免无辜之人受害。”
沈珏此时已经吃的差不多了,放下筷子,点头道:“那是自然,降妖除魔本就是我的职责所在。
清漪神情不自然的笑了笑:“道长热血心肠,叫人好生敬佩。”
沈珏没说话,朝她点了一下头,从袖子里掏出一粒碎银放在桌上就径直地走了出去。
桌上还有许多没动过的菜,清漪也没心思再吃,掏出二两银子放在桌上也走出了了春风楼。
人群中已经不见沈珏的影子,他倒是走得快,不过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眼下她担心的还是容言,若沈珏追杀的人是他,没有灵力的他如何能敌得过?
清漪在街头站了一小会儿就往景府的方向走去,待她消失在人群里时,沈珏现身在她刚刚站的地方,望着她那个方向,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清漪放慢脚步走在长街上,眼睛审视着每一个与她擦肩而过的年轻女子。
以清漪对容言的了解,在他被追着不放后,他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甩掉那个人。伪装成女子是他最常用的招数,他的容貌姿色皆是上品,就算是伪装成女子,也是女人中最美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