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川初春,雨过天晴
在古代,南川市是重要的佛门圣地,尽管千年时光涤荡,寺庙如今剩的并不多,但是在时光淘沙中幸运留存下来的寺庙还是颇为人们欢喜。
其中有一座寺庙唤之南铭寺,其历史最为悠久。不仅被南川市民青睐,往来游客也多来参拜。
易笙达到南铭寺的时候已经上午十点,位于东南方的太阳直直地把炫白的日光照在佛像上,莫名给南铭寺镀上了一层圣光。
易笙不信佛,今天来这儿也不过是敌不过好友的强拉硬拽。
从小长到大的好友许承昔近段时间来到南川市,听说南铭寺求姻缘十分灵验,就一定要拉着易笙一起前来。按许承昔的话来说,因为易笙已经单身25年,也许只有佛祖能救一救她了。
许承昔拉着易笙进入殿内,一把就把易笙按在了蒲团上,佯装凶狠道:“易竹生,你给我诚心诚意一点!要是这次没感动佛祖给你分配个对象,我立马回家给你张罗相亲!”
易笙语塞,她也不知道这个25岁的姑娘怎么就跟她70岁的奶奶一样,成天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而且这人还真是个实打实的行动派,易笙怕她真的把自己拖回去相亲。迫于淫威,只得跟着她说的,诚心诚意地给佛祖来了个三拜九叩。
拜完佛,烧完香,易笙以为这趟寺庙之旅就结束了,心里想着要赶紧回去补觉了。昨晚许承昔这丫头太过于兴奋,导致易笙根本就没有睡好,今天早上又早早被她叫起来,本来春日就犯困,现在日头一晒,那睡意就如滔滔江水源源不断地向她袭来。易笙感觉自己现在就是个蔫茄子,还是马上就要落了的那种。
许承昔从蒲团上站起来,拍拍自己衣服上的褶皱,满脸兴奋地看着蔫了的易笙:“走走走,还有最后一项!保证咱俩都求得个好姻缘!”
易笙白嫩的手臂被许承昔拽着,一出阴暗的大殿,刺目的阳光就朝易笙的眼睛射来。易笙另一只手条件反射地抬起挡住阳光,忧伤地哀嚎了一句:“怎么还有啊——”
“快了快了,咱们再去姻缘树下抛条祈福带,今天就可以圆满了。”
很多寺庙里都有这种姻缘树,往来求姻缘的香客们把鲜红的布条绑在树枝上,以祈求自己能获得一段好姻缘。而南铭寺也不知道是不是古代留下来的习俗,反正它那个求姻缘的红布条不是绑的,而是让求姻缘者自己往树上抛,挂的越高,说明这段姻缘就越美满。
“来来来,在这个祈福带上写上你的姓名,这样佛祖就能更快地找到你啦!”许承昔把买来的一条祈福带送给易笙,然后从包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马克笔,“刷刷刷”写下自己的大名后递给易笙。
易笙:“......”
“不是我说,许大小姐,你好歹也是个演员,虽说不知道是几十线,但是你这样随便把名字写在这红带子上,万一你火了之后被扒出来了怎么办?!”
许承昔毫不在意地挥挥手:“没事没事,你也说了是几十线,等本小姐火了的那天,这带子上的字早就被风吹雨淋给磨灭了。”
易笙默。也不是没有道理。
许承昔:“快快,你也写上,不要让本小姐一个人孤独地挂在树上!”
易笙实在是没好意思写上自己的大名,趁许承昔不注意,就把‘竹生’两个字写上去了。反正也没有几个人知道‘竹生’是她的笔名。
易笙赶紧把写好字的祈福带拽进手里,把笔还给许承昔:“行了吧,赶紧抛上去吧,我实在太困了,想回去睡觉!”
许承昔兴奋地给了易笙一个香吻,然后拉着易笙来到树下,加入抛祈福带阵列。
也许是许承昔的真心感动了佛祖,一抛就让她抛上了姻缘树的顶端,引来了周围女生们的羡慕。
“卧槽!!!小笙笙,我抛到最上面去了!”兴奋过度。
“恭喜恭喜。”极其敷衍。
“你也快抛吧!有我带着你,你运气肯定也是杠杠的!”
易笙抬头看了一眼红的刺眼的姻缘树,懒散地随意一抛。然后视线随着红布条一起往上往上,然后再往下往下......
周围的人倒吸一口冷气,时至即日,大家都还没看见过没有把红布条抛上树的人......
易笙尴尬地看着落在自己脚边的红布条,嘴角抽搐了几下,陷入无言的沉默。
许承昔见状,收起自己快要惊呆的下巴,打哈哈地道:“没事没事小笙笙。不过是一次失误,我们再来一次,再来一次。”说着就捡起易笙脚边的红布条递到易笙手里。
易笙盯着手中的红布条心里复杂的很,深吸一口气,再次将它抛了出去。眼看着红布条就要挂上树枝了,易笙的嘴角已经微微扬起,做好了笑的准备,然后突然一阵春风来,硬是将红布条给吹偏了方向,然后又慢悠悠地旋转落下来。
易笙听见人群中传来几声此起彼伏的“卧槽”,其中还有许承昔的声音。抬眸一看,果然周围的人看她的眼神中都带上了几丝同情。
作为一个文明了二十几年的人,易笙此刻万分想要口吐芬芳。
虽然易笙平时佛系地仿佛要成仙,一般情况下是不会争抢较劲什么的。但本来今天睡眠不足被拉来心里就憋着口闷气的,这会儿就这条红布带还跟她较上了,易笙久违的计较劲也上来了,捡起地上的红布条就又往上抛了起来。
易笙也不知道自己已经抛了几次了,要么是没碰到树枝抛偏了,要么是碰到了又被风给吹偏了。反正就没有一次成功的,周围人的目光已经从同情变成了看戏,仿佛易笙就是马戏团耍杂技的猴子,而且这个杂技耍的还垃圾得一比。
累了累了,就这样吧,单身快乐!
易笙无力地最后一次捡起红布条,走到一条光秃秃的枝丫旁,踮起脚尖就把枝丫扯了下来,然后把手中的红布条挂了上去,还缠了一圈才放手。
“走吧。”易笙挫败地拉着许承昔离开。
许承昔满脸的一言难尽,回头看了一眼独自在那条枝丫上飘荡的红布条,心里真是卧了个大槽。果然,在某些方面,佛祖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顾景遇今天刚好不忙,所以就来寺里听禅了。
很多年前,顾景遇还是一个抽烟打架满心黑暗的少年。后来遇见住持流云大师说他有佛缘,将他带回了寺庙,然后顾景遇就成了南铭寺的常客。十几年光阴转瞬即逝,桀骜不驯的少年也长成了温润儒雅的男人。
“近来心中可曾有什么烦闷之事?”流云大师抬首看向窗外远处的青山,话却是对顾景遇说的。
他们现在在一栋小阁楼上,矗立在山上的小阁楼视野更加宽阔。顾景遇也向窗外看去,那一片片朦胧的绿隐在薄雾间,看不真切。
“未曾。”动听如玉落珠盘的声音响起,为本就寂静的小阁楼更添一份清冷。
流云大师转过头,看着顾景遇,语重心长:“总之你记住,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世间万事万物,万种情绪,皆来源于此。实则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啊!”
“景遇明白。”
从大学就在一起玩的好兄弟傅然约了今天一起去牧放的酒吧喝酒,虽然顾景遇对此没有什么兴趣,但听着傅然的声音有点不太对劲,所以听完流云大师的教诲后,还是恭敬拜别了大师,准备去牧放的酒吧看一看。
离开寺庙的时候太阳正悬挂在西天,一大片和煦饱满的橘红笼罩着寺庙,衬得这黄墙黛瓦越发明显。
顾景遇刚走到寺院里,就要经过姻缘树时,一阵清风起,一条被衬得有些发橘的祈福带就被风从树枝上吹了下来,正好落在顾景遇的臂弯里。
顾景遇:“......”
意味不明地看着这条祈福带,正思考要如何处理的时候,就瞥见在它的末尾写着竹生两个字。顾景遇难得地挑了一下眉,第一次看见有人往上面写名字的。
顾景遇觉得有些好笑,思索了一下还是不要随便断送别人的姻缘,然后就将祈福带挂在了树上,还给人家打了一个死结。
这一幕完完全全被远处阁楼上的流云大师看见,见此,流云大师也只是长长的叹息了一声,“阿弥陀佛。”
路上有些堵车,顾景遇到达牧放酒吧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将车交给门口的侍者停好,顾景遇理了理身上的灰色大衣,抬脚朝酒吧里面去。
醉梦是南眠街上数一数二的大酒吧。虽然和这条街上其他店铺相比,外表看起来是略显寒酸,让人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一家酒吧,但是进去了之后就会发现里面确实是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世界。
醉梦正常营业的地方有三楼。一楼就是平常酒吧里都能看见的娱乐设施,舞台桌球应有尽有;二楼是包厢,有在里面赌博的,有在里面谈买卖的。三楼则是一些供休息的房间,因为难免会有一些人要留下来休息过夜的。除了这些之外,酒吧的地下还有一层,那是牧放的私人空间以及储酒室。
顾景遇到的时候傅然已经在一楼一角落的卡座里拉着牧放喝了一桌子的酒了。
“怎么回事?”酒吧里有些热,顾景遇把灰色大衣脱下来放在沙发上,然后坐下问牧放。
牧放常年一件黑色衬衣一条黑色西裤,一眼看上去就感受到一丝邪里邪气的意味。再加上剑眉星目,挺鼻薄唇,随便一个动作都像是在勾引纯情少女。
只见牧放身体前倾放下手中的高脚杯,然后身体往后一倒,长臂搭在傅然身后的沙发上,向顾景遇挑眉:“看不出来吗?失恋。”
顾景遇:“......”
他怎么不知道这小子什么时候恋爱了?!
牧放摇摇头:“算了算了,你一个半个身子踏入佛门的人,怎么懂我们这些凡人的七情六欲。”
???
不是,这口气听着怎么越发有股半截身子入土的感觉。
顾景遇正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傅然像是才看见他来似的,一把就扑进了顾景遇的怀里,连哭带喊道:“阿遇!你怎么才来!哇——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难过!”
纵然平时温和有礼如顾景遇,这会儿也受不了满身酒气的傅然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一个劲地往他怀里钻。
一把把傅然推开,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眉,声音清冷:“有什么事好好说。”
被顾景遇推得坐正的傅然用一双猩红的眼睛满眼幽怨地看着顾景遇,就这么不说话盯了半晌,差点盯得顾景遇起身走人的时候,傅然脑袋适时地耷拉了下来。
“阿遇,要是没有遇见过你多好。”声音低低的,像是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