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洽港修建有一个大型仓储中心。里面储存着海量的粮食、棉花和羊毛,当然了,这里面还有大量的用巴拉那松木箱装着的银元——这是用来支付所收购货物的货款。
西岭地区专员邵树德此刻正在新任罗洽大宗货物贸易中心主任韩纲的陪同下,巡视着这座新兴的港口城市。罗洽港地理位置优越,海岸边是一片天然的深水锚泊地,后世乌拉圭准备修建的用于向中国出口铁矿石的罗洽深水港便位于此处。这座码头经过建设局以及兵团堡的学生们历时三年陆陆续续的不断修建,如今已经成了国内仅次于东方港的第二大港口,能够同时停泊数十艘大吨位船只,外港(公共商港)拥有滑轮吊杆十座;内港(国内船只锚泊地)拥有蒸汽吊杆十座,年吞吐能力接近五万吨,在新大陆都是首屈一指的大商港。
随着粮食贸易以及去年下半年开始兴起的棉花、羊毛贸易,前来罗洽港交易的各国商人也越来越多。从最初寥寥无几的购买粮食的汉萨同盟商人,到后来出售棉花的佛罗里达、巴西、法国商人,最近又来了些出售羊毛的西班牙、英国、拉普拉塔商人。而随着各国商人的涌入,东岸人派驻罗洽港的海关官员收到的税收收入也日趋上涨,与此同时,依托于这座商业港口而产生的各类服务设施如酒馆、旅馆等私人小企业也如雨后春笋般地冒了出来,极大地繁荣了罗洽港的市面。
“目前已经收储了六千余吨皮棉,够我们生产大约十五万匹棉布了。”韩纲朝邵树德说道,“这些棉花的收购价依照品相、时间的不同,大约在110元到145元之间浮动。我组织中心的员工们给收购过来的棉花分了级,即一到三级。一级和二级这类质量较好的棉花用于出口,以维持我们东岸布品牌的美誉度,而较差的三级棉花则留在国内自用或者输送到各殖民地消化。对了,邵专员,前阵子我申请的在罗洽港设立一个大型棉花加工厂的事情怎么样了?上头批没批?”
韩纲除了担任罗洽大宗贸易中心主任外,还兼任着罗洽镇镇长的职务,因此他对于发展本地的工业还是很热心的。毕竟,现在的平安县县长钱浩、镇海县县长薄森可都是从镇长起来的,他韩某人自然也有一番上进的心思,好好把罗洽拾掇好了,以后万一在这里设了县,县长的位置自然还是自己的。
前阵子他向上头打了个报告,要求在罗洽港设立一个棉花加工厂,以就地将本地采摘的籽棉加工成纺织厂所需要的皮棉。邵树德对他这个计划总的来说还算支持,并且帮他协调了一下如今一机厂的生产任务,让对方尽量腾出一些班次以生产一些轧棉机出来。一机厂一看是卸任元老打的招呼,也很给面子,立刻加班加点将五十台轧棉机生产了出来。而这座皮棉加工厂也在邵树德的活动下最终批了下来,工商部在派员过来与邵树德、韩纲二人商量了一番过后,最终决定了该厂的设计方案,并从新来的一批意大利纺织工人移民中拨了四百名过来筹建工厂。
“已经批了。”邵树德平静地说道,说完又转头看了眼面露喜色的韩纲,问道:“我听说你和一些人去北面的圣保罗、里约地区收购棉花种植园了?”
韩纲先是一怔,然后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是有这么一回事。工商部和财政部的几个朋友看好棉花种植园的行情,准备集资去巴西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种植园收购,他们喊我一起,我想想这也不是什么坏事,便答应他们了。前阵子汤圆还派人去圣维森特打探了一下行情呢,发现那边确实有几处棉花种植园要出售,都是开垦已久的熟田,还附带庄园和奴隶。我们几个合计了一下,将自己多年的积蓄都拿了出来,然后将产业做抵押向联合工业信贷银行贷了笔款子,准备在合适的时候去北边跟那边的人谈一谈。”
邵树德嗯了一声,没有说什么。其实,这帮人玩的是什么把戏他很清楚。要说他们想经营棉花种植那是扯淡,这帮人严格来说都没有打算长期经营这个行当,他们不过是仗着熟悉国家政策从而趁着棉花种植园价格尚处于低谷的时候,提前下手收购而已。等到东岸人与欧洲人的纺织工厂因为争夺原材料而满世界寻找种植园的时候,他们便可以很从容地待价而沽了。
这种把戏作为一个21世纪的人他们玩得很遛的,先低价收购棉花种植园,然后便坐等东岸政府慢慢抬高棉花收购价,以打击法国人、荷兰人、威尼斯人的棉纺织工厂、增大其生产成本;等到棉花价格在高位运行的时候,作为一个开垦多年且有全套设施和奴隶的棉花种植园,其价格也必将攀升到一个令人难以想象的高度,这个时候他们便可以待价而沽了,因为总有一些满世界焦急地寻找原材料的工厂主或投资者会找上门来。
由于熟悉东岸政府的每一步政策走向,因此他们大可以选择在东岸政府利用成本优势大幅调低棉布售价之前,将手中的棉花种植园在顶峰转让掉。等到东岸政府以微利的价格大量倾销棉布,使得整个市场处于饱和状态、棉布价格快速下跌时,此时的法国人、荷兰人、威尼斯人的棉纺织工厂由于成本劣势也将处于亏损状态。这个时候国际市场上的棉花价格必然会经历暴跌,相对应的,棉花种植园的价格也将在短时间内跌到谷底。这个时候,他们便可以看看有没有哪个倒霉蛋在这波风暴中不幸破产或者资金周转不灵,如果有的话他们便可以上门去把人家的产业低价盘下来了。
当然了,以上这个过程说得简单,其实操作起来相当麻烦,持续时间也很长,且成功与否端得是要看运气。说白了,这是一种资本游戏,伤人也伤己。而且,当东岸人以超低价格倾销棉布的时候,法国佬的工厂虽然会因为卖不动棉布而亏损,但不代表人家就束手无策了。说难听点,这个时候法国佬完全可以选择掀桌子,使用行政手段将东岸人的纺织品彻底驱逐出法兰西市场,然后关起门来自己卖。大不了国外市场不要了,法兰西两千万人口的大市场,足够养活刚起步没几年的法国纺织工业了。
因此,东岸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手段也就会让同样国内市场狭小的荷兰人和威尼斯人比较郁闷而已,对于法兰西这种大国是没有多大影响的。虽然其国内肯定会充斥着大量走私而来的廉价东岸布,严重冲击其国内市场上棉布的销售价格,但整体上保存住法国的纺织工业,使其存活下来却不成问题。
而且,发动这种倾销战术政治上也要考虑很多,时机也要把握好,总之如何操作得当真的是一件很考验人功力的事情。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以如今东岸共和国在巴西的影响力,他们也不用担心购买的庄园会被人给黑了——那些巴西人不会这么想不开的。因此,在最坏的情况下,即他们的种植园没能顺利出手,那也不会亏本。只要他们好好经营,并将种植园内产出的棉花出售给罗洽轧棉厂,那么赚一份稳定长期的收入却不成问题,总得来说投资这些棉花种植园其实还算是一项不错的生意。
“不要把心思整天都放在投机倒把上。”邵树德告诫着说道,“羊毛收购得如何了?纺织工业总局在上个月刚刚定下基调,从现在开始要逐步加大毛纺工业的生产。呢绒的利润率可是远超棉布的,别看西班牙和奥斯曼都是盛产羊毛的大国,咱们要想办法将其变为我们的原料产地和产品倾销地,以赚取这中间的剪刀差收入。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知道是很难,很不容易,但事在人为,凭我们超低的成本以及别人所没有的高级染色技术,如果排除政治因素干扰的话,是能够做到这一点的。西班牙不好说,但奥斯曼这种老大帝国却未必不能成功。总之接下来你给我盯紧了,不许出任何篓子,羊毛第一批至少要收购十万袋以上,全年要收购三十万袋以上。”
三十万袋羊毛不过才1500吨,按照东岸纺织品批发尺寸(每匹三百平方码,约合250平米)去掉损耗只够生产不到一万五千匹的。不过呢绒这玩意儿胜在利润率高,英国当年鼎盛时期年出口呢绒不过才十多万匹,其中还有相当部分的粗呢是被荷兰人买去再加工出售的,平均每匹售价6英镑以上。这些年来随着英国呢绒出口数量的锐减,欧洲市场上的呢绒价格普遍上涨了三分之一左右,东岸纺织工业总局决定趁着这个市场真空期大力生产呢绒,并出售到土耳其市场,以弥补东岸棉布在法兰西市场上可能出现的损失。
“我明白的。”韩纲立刻保证道,“不会误事,三十万袋羊毛,虽然难了点,但也不是办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