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军两千骑兵以一种不快不慢的速度绕过正前方,他们很谨慎,在一开始被一阵排枪射击打落了几人后立刻便将距离保持在了火枪射程外。不过几门临时推过来的四磅小炮发射的实心铁蛋仍旧让他们损失了七八名骑兵,这令他们不得不加快速度,远离了火炮覆盖区域。
八旗新军的士兵久经战阵,长矛稳稳地举向前方,面对那些作势欲冲过来的清军骑兵,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后退的迹象,锋利的3.5米长矛让那些没有冲阵能力的清军不得不调头而去。而他们调头的这一减速的瞬间正是火枪手们绝好的射击靶子,军官们已经下达了自由射击的命令,他们好整以暇地冲出长矛丛林,射击完毕后又跑回去装弹,让这帮清军骑兵无可奈何。
清军骑兵通过八旗新军的阵型后,开始接近排在他们后面的挺身队步兵中队的阵列。挺身队士兵拿着长短不一的长矛,看起来就不是什么精锐,有些紧张的朝鲜火铳手还没等清军骑兵进入射程就开始胡乱射击,让这帮汉军旗士兵们依稀找到了当年面对那些慌乱的明军时的自信感,这令他们很兴奋。不过排在阵列最外围的农民军长矛手们虽然没和清军交过手,但常年和明军交战且胜率颇高的他们士气却还算不错,再加上前面那些黑藩兵在敌人冲阵压力下纹丝不动,这让他们也起了一丝好胜之心,总不能让这些黑藩兵给比下去了!
长矛阵内的山丹猎人和日本武士们也是脸色发白,手指关节因为紧紧捏着武器也有些僵硬。这些山丹猎人们虽然常常与野兽搏斗,但面对清军两千骑兵这么大的威势要说不害怕那是扯淡,不过他们心性比较淳朴,平时在东岸人那里好吃好喝的,每月按时发钱发物,算是受了人家大恩,那么关键时刻就得要豁得出去。而那些日本武士们则紧紧握着太刀,有些人的身体微微有些颤抖,但武士的尊严使得他们无法抛下脸面逃跑,那样下场绝对比死还惨。再加上很多人还有家小住在大泊、黑水,深知东岸人政策的他们知道临阵脱逃的下场,因此一个个在这时候也都一咬牙,断了撤退的念头。阵中只有那些朝鲜火铳手比较惊慌,但也影响不了大局。
山丹猎人们往外抛射了一轮弓箭,射杀了几名未能及时撤退的清军骑兵。清军终究没有冲阵的勇气,在看到东岸人的小炮又推了过来后,他们果断拨马远离了这段区域。
除了这些如同刺猬般的长矛阵外,就只有东岸人落在后方的车阵了。车阵内堆放着大量辎重,此外还有一千名战力羸弱的军夫,此时这些军夫看到清军骑兵绕过来后有些惊慌,不过终究还隔着一层马车,清军在马上抛射的骑弓箭矢也软绵绵的,对他们造成的伤害有限。相反,一些心理素质较好的明人军夫发射的鸟铳倒是又让清军骑兵留下了几人。清军自然不可能停留在这里与这些军夫们耗着,不然前面的火枪手与小炮增援过来后他们的损失可就大了,于是他们在看到没法迅速攻破后便再次拨马远去。
就这样绕了几圈后,清军骑兵已经在战场上撂下了几十具尸体了,却一无所获。他们只是轻骑兵,身上穿的都是皮甲,根本没有强行冲阵的条件和决心。当然就算那些穿棉甲的白甲兵来冲阵估计也多半要败,这看那些粗粗的矛杆和发亮的锋利矛尖就知道了,不想被变成肉串的话还是别这样尝试了,会死人的。
面对这样一种乌龟壳,饶是战争经验丰富的李率泰也直挠头。这种长矛阵如果士卒战斗意志顽强的话,基本上是很难正面打破的。就像当初关外那些四川来的白杆兵,对付他们都是靠骑兵包围,然后用红衣大炮轰开军阵,不如此根本无法击败。当年浑河之战,后金可是在白杆兵面前吃了大亏啊,因此满清上下对这种敌人都记忆犹新。不过眼前这些黄衣贼的阵列显然是当初白杆兵的升级版,小炮、火枪打得人生疼,都不敢在近处多做停留,尼玛这仗打得也够憋屈的,李率泰越想越郁闷。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面前这个刺猬阵一旦移动起来那效率也是杠杠滴,只见他们奏起了一股奇怪的音乐后,前面的四个步队小方阵开始一分为二。即前面两支身披闪亮重甲的步队开始收起长矛,缓缓向前移动,大约有不少门轻便的小炮也跟着一起行动。步阵行动后,两队数百名火铳手也跟着移动了起来。整个列队、转向、靠拢、前进、左右转等动作完成得没有丝毫阻滞,忙而不乱,一看就是经年训练的。而且士兵的心理素质也很高,身处战场却能做到各种动作基本不走形,这非得心理素质极佳不可。至于那些器械杂乱的后两个步阵,则缓缓收拢起来然后背靠车阵防御。
“这是要去打我的步队!”李率泰又惊又怒,两千人就敢在骑兵的环伺下攻击六千敌军步兵,这些黄衣海寇到底是什么人?这种打仗的方式虽然他没见过,但也觉得相当高明,原本以为他们就是守得不错了,没想到主动进攻意识还这么强。看他们这临阵转向、换向等各种动作做起来相当熟练,自己那由两千战兵带着的六千步军大阵可不一定对付得了,更别提他们还有很多那些相当轻便却又威力十足的大炮了。
李率泰很快带着他的两千骑兵返回了自己的本阵。这个时候那帮手持长矛、火铳的东岸黄衣贼在前进了一段距离后已经停了下来,这当然不是他们不准备进攻了,而是他们的火炮又再次开火了。一枚爆炸弹正好落在骑兵部队上空,凌空四散的弹片引起了一片马嘶人喊。不过飞过来的大多数还是加农炮发射的实心铁球,冬天硬邦邦的地面使得这些铁球的威力得以最大化,它们往往需要在地面弹跳个几次才会耗尽动能。李率泰的步兵本阵此刻终也于遭受到了之前张汝行部刚刚“享受”的炮弹盛宴,只见短短一刻钟之内,对面那些射速极快的火炮便打出了好几轮炮击,使得李率泰这边的步阵遭受了非常惨重的伤亡。
“撤退!”一直绷着脸的李率泰此刻终于下令,毕竟一直干挨打不能还手是很损伤士气的,还不如早早撤退,以免徒增伤亡。他没有信心让自己的这六千以包衣、跟役居多的步兵冒着黄衣贼猛烈的炮火和火铳射击向前推进,他并不认为自己手下的汉军旗士兵会比原明军张汝行部强多少,因此他果断下令撤退。
他此时也算是看明白了,对方是以火炮为核心进行战斗的。自己的步阵完全没法和他们放对,自己的骑兵又克制不住他们的长矛阵,甚至连靠近都做不到——因为会被火炮打击,那这样的仗就没必要再打了,还是早早回到青州与和讬一起将情况上奏给朝廷比较好一点。
这次自己等人出兵出得比较急,为了不拖累行军速度干脆就没带火炮。因此这时候面对东岸黄衣贼的新式战法,他们就显得没什么办法了。不过话说北京现在就有足够的红衣大炮吗?不会都让叶臣、阿济格等人带到山西去了吧?不过那种炮那么笨重,野外搬运起来往往累个臭死,完全比不上这些海寇的黄衣大炮轻便啊。这些贼人的很多炮往往两匹马拖着就能走,以后野地里碰上我大清的军队,还不是占尽便宜啊,毕竟能够配备红衣大炮的大清军队毕竟只是极少数。
这以后的仗看来是不好打了啊!李率泰有些忧心地叹了口气,这股海寇气焰嚣张、凶顽至斯,这是李率泰战前所没有预料到的。想起出战前摄政王嘱咐他们二人迅速平定山东局势,以便为将要南下的多铎部征明大军打开通路,想到这里李率泰就又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自己等人终究还是辜负了摄政王的重托啊。
李率泰的两个步阵约六千人趁着东岸炮兵冷却火炮的当口开始向后撤退,他本人则再次亲率骑兵及收容完毕的张汝行部一千多人断后掩护。对面东岸人的部队内传出了一阵带节奏的鼓号声,只见后方原本停留在原地的大车阵开始缓缓解开,那些夫子们开始给大车套上挽马,护卫车阵的两支部队也整理了一下队形,并派出了传令兵到前方本阵那里沟通消息。不光如此,之前战斗过程中一直紧闭着的安丘县西城门此时也被打开了,骑着战马的黄衣骑兵开始从城门洞内鱼贯而出,然后在城外空地上缓缓列阵。这个发现令李率泰的内心陡然一紧,大炮打乱我军步阵,再用骑兵进行追杀,这伙人哪是什么小打小闹的海寇,分明是打仗极有章法的朝廷经制之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