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洽港外风轻云淡,几只海鸥在海面上鸣叫着,为这个在某个寂静的上午有些冷清的港口增添了一丝生气。
布兰科.索萨.德.阿尔梅达在仆人的服侍下轻轻跃上了码头。他今年已经快40岁了,但身手仍然非常灵敏,这也是他一直以来坚持骑马、打猎等运动的结果,这一点他很自傲。今天已经是2月中旬了,一个不算炎热的夏天即将过去,而他也在这个美好的季节带着满满两船的棉花赶到了罗洽港。
这两船棉花都是他通过自己的关系在西班牙王国的佐治亚传教区收购的。那里有大量来自西班牙和英格兰的旧大陆移民,他们开辟了很多棉花种植园,使用从非洲购买的黑奴进行种植。他们生产的棉花在此之前绝大部分都是为了销售给东岸人,每年都会有商船在固定的时间开往那边进行收购。每年4月(南半球棉花收获季)和10月(北半球棉花收获季),东岸人都会给出一个最新的棉花收购价,以他们使用的公吨为收购单位。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那些棉花销售商们(比如北半球的)每年10月中下旬收购完毕后就会驾船南下,前往东岸港口交割。以往无论是东方港还是罗洽港,都是可以交割的地点,不过现在改了,东岸人指定罗洽港为唯一交割港口,东方港不再受理此类业务。而新近成立才一年多的罗洽大宗贸易中心则会在码头货场上公布该收获季的最新收购价格,这些商人们出售完手头的棉花后会根据这个价格以及自己对棉花价格走势的预判,来决定自己回去向那些种植园主们所开出的棉花收购价。经过多年的稳定发展,大家已经习惯了这种贸易方式,而东岸人作为棉花的主要收购者也牢牢把控住了棉花的定价权。
随着新旧大陆上多个国家开始大力发展本国的棉纺织业,作为棉花主产地的佐治亚、佛罗里达、海地、巴西等地的棉花价格开始逐渐上涨。各国对棉花资源的争夺开始升温,特别是在东岸人再一次提高棉花收购价至160元/吨后,这几个地区的棉花资源顿时遭到哄抢,形形色色的商人、船长们带着钱箱或者货物涌入这些棉花产地,或者直接拿现金收购,或者以货易货,总而言之将这些货物一抢而空。然后他们几乎都不约而同地驾驶着船只南下,来到了罗洽港向东岸人交割货物。
这无关其他,只是单纯地因为东岸人给出的收购价最高而已。还有就是大家已经习惯了以东岸人的收购价做参考,作为棉花的主要收购者,东岸人的定价就是“国王的命令”——不容置疑和商榷的。而当那些法国商人们历经千辛万苦抵达诸如圣奥古斯丁之类的棉花主要出口港时,他们会发现如今的棉花价格已经大大超出了他们的心理预期,而且绝大多数棉花已经有主了,种植园主们也不太愿意跟陌生人打交道,除非你能出一个令他们感到很心动的价格。
这样的情况令他们感到很苦恼。圣奥古斯丁港的棉花价格之高昂已经让他们大吃一惊了,若是以这个价格吃进然后再运回法国销售的话,怕是很难有利可图的,除非那些新建的纺织工厂主们愿意将原先的收购协议作废,并给出一个“更有诚意”的收购价格,不然没人会愿意做出这种自己承担亏损的傻事的。只有寥寥几名家族本身就开办了工厂的商人花高价收购了一些别人挑剩下的次等棉花,然后匆匆扬帆离开了码头,他们还准备去海地碰碰运气。
布兰科的家族本身在巴西就有着规模不小的棉花种植园,虽然已经出售了一些给来自东岸的投资者,但剩下的规模仍然很庞大,每年产出的棉花数量也是一个巨大的数字。再等两个月,自己家族种植园内的棉花就将上市了,依照如今这趋势,到时候显然能够卖一个好价格。嗯,看来接下来要加大对棉花种植园的投资了,只可惜最好的棉花种植园都在北方,在荷兰人的控制区内,让人殊为遗憾。不过好消息是最近巴西战场上荷兰人连续吃了几个不大不小的败仗,葡萄牙人的形势大为改观,如果本土再对巴西加大一些援助的话,想必将荷兰人赶出巴西也并不是什么难事。到了那时候,自己的家族一定要把握住机会,争取多瓜分一些荷兰人遗留下来的财产——比如优质的棉花种植园。
一名先于布兰科下船的仆人很快从码头交易中心那边飞奔了回来,只见他用略显兴奋的声音朝布兰科说道:“价格又涨了,先生,175元/吨!所有人都很兴奋!棉花牛市真的到来了!”
旁边一名路过的西班牙商人似乎懂得葡萄牙语,只见他含笑朝布兰科点了点头,说道:“这个价格相当不错,不枉我将棉花一路从圣奥古斯丁装运到罗洽港来,现在我可以放心地去喝一杯了。”
“正如您所言,一切看起来都很美好。”布兰科微笑着回应道,“唯一令人烦恼的恐怕就是下一季(5-6月交易)的棉花收购行动会成为一场战争。每个人都准备好了现金和货物,就等着4月下旬巴西的棉花收获季了。”
“谁说不是呢,对于没有足够的棉花种植园的商人们来说,那会是一场惨烈的战争。每个参与其中的人都需要足够的金钱和好运才能收购到足量的棉花,但这是值得的,毕竟现在是棉花牛市么,旧大陆的需求也在逐渐上升。”西班牙商人状似无奈地耸了耸肩膀,说道。
和这位西班牙商人礼貌告别后,布兰科让自己的贴身仆人去联系码头官员卸货,然后到交易中心去与东岸人交割棉花。而他自己则准备和那位西班牙商人一样,前往码头边的酒馆内喝一杯,顺便打听一些最新的消息或传闻。
码头酒馆内提供酒类仍然相当有限,只有新上市的西湖啤酒、香山干红与河中大曲。这些酒的味道么,说不上好但也说不上差,布兰科偶尔也会喝一些。不过这里的河中大曲却成了一些另类水手们的最爱,他们觉得船上供应的那些在旧大陆酿造的烈酒还不够“烈”,只有河中大曲才能够满足他们的胃口。说实话,布兰科对这种辛辣的烈酒接受度很低,他觉得喝这种酒完全就是一种折磨,相比之下他更愿意给自己来一杯香山干红。
酒馆内到处是一些商人、船长和水手。服务员们都是傻大黑粗的南非科萨人,他们的服务态度很差,做的牛排也很不地道,这引起了一些粗鲁的水手们的咒骂。不过他们却不敢太过放肆,门外不时路过的巡警使得他们打消了一切闹事的念头,他们可不想被吊在那些高高的旗杆上,那样太傻了。
几名船长谈论着东岸人在港口内新建的一家皮具加工厂。其中一名船长更是从脚上脱下了一双臭气熏天的皮靴,并将其摆在餐桌上,众人一时为之侧目。
不过这位船长却浑然不觉,只见他指着这双被染成紫色并且还带着淡淡的天然花纹的鞋子,用标准的西班牙语朝对面一名中年男人说道:“这是我刚刚在码头商店内购买的一双雨鞋,紫色的,怎么样,漂亮吧?穿得也很舒服!鲸鱼皮制作的,看得出来皮革鞣制得相当出色,没有常见的异味,也没有常见的斑块,总之很完美。你看,这还带花纹了,染的紫色也非常华贵。售货员跟我保证,这种鞋在极低的气温下都不会变形、断裂,保温效果也相当强。我相信了他,然后准备穿着这双鞋去南方马岛海域捕鲸。东岸人在花大价钱收购鲸鱼,不光收购鲸鱼油脂,而是整条鲸鱼全部收购!这么宽厚的条件还等什么?加西亚,听我的没错!别去那该死的斯瓦尔巴群岛捕鲸了,那里的竞争太过激烈,鲸鱼也卖不上什么价钱。跟我一起去南面捕鲸吧,我们一定会发大财的,这可比贩卖棉花赚钱多了。”
听他们谈论捕鲸的事情,布兰科若有所思。看来东岸人发展皮革加工业的雄心是无法遏止了,他们似乎是以牛皮、羊皮为主打,辅以水獭、海豹、狐狸以及鲸鱼皮等高档品,再加上他们强到变态的染色技术,似乎是想将这个市场也逐步吃下啊。不过鞣制皮革需要大量的苏打,记得东岸境内似乎是没有这种矿产的,如果单从欧洲进口的话路途遥远、运费昂贵,且还未必买得到足够的商品,质量也不能完全得到保证。在这种情况他们竟然还坚持要上皮革加工厂,莫非他们找到了一种大规模廉价制取苏打的新技术?想到这里,布兰科的内心隐隐躁动了起来,也许该向那些人传达一些新的指令了,让他们好好摸一摸东岸人的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