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沈母不喜欢时遇这件事情，沈观林一直没有否认过。

高二结束的时候，陈果她爸带着她和沈观林一家以及其他一户同事吃过一顿饭。席间沈母有意无意的提过一嘴：”要是我们家小林啊能娶一个小果这样的女孩子回家就好了。“当下就给陈果吓得喝雪碧的手一抖。

沈母可不是自己政治老师那样喝多了会上头的人，在看看自己旁边的喝的一脸红彤彤的老爸，陈果只感慨自己家唯一具有战斗力的老妈怎么就今天不在场。

她悄悄问过沈观林：“你妈妈应该知道你和时遇的事情吧。”

那时候沈观林已经抽条了，看陈果都得低着个头：“她知道。她没和我正面提过这件事，但是她不喜欢时遇。”

“时遇知道吗？”

“你说呢？”

显然时遇大抵是知道的，所以她在老家江城看见沈母的身影的时候也是下意识一颤。时遇怕很多东西，比如虫子比如被抛弃，还有，比如沈母。显然把沈母和虫子相提并论是有点过分了，但是时遇是真的害怕沈母。

能教出沈观林这样冷静而自持的儿子的母亲，可想而知。

所以她在看到沈母的身影的时候想都没想就跑了，事后躲在阴凉处才回味起来要是被沈母看见了自己看见她还跑了这婆媳关系不是尴尬了，再怎么说这要是自己婆婆了。

时遇回想起婚礼那天，沈母笑得一脸和蔼多少还是觉得心跳的没那么慌了。至少，诶至少同意自己进门了不是吗？沈观林没说过沈母对自己的态度，沈母也从来没有拿臭脸对过她，但是时遇就是隐隐觉得沈母是不喜欢自己的。

那种感觉其实很好理解，就算是初中的时候，沈母对着自己和对着陈果的打招呼笑容的弧度都是不一样的。看自己是疏离的礼貌的回应，看陈果才是长辈的慈祥。

她的担忧一下就从沈观林是不是出轨了绕道婆婆不喜欢自己怎么办了。

“我觉得沈观林妈妈不喜欢我。”时遇和自己亲妈诉苦，她妈喝了口酒不爱理她。到了这个年纪还能自己亲妈无话不说的人确实少见。

“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啊妈妈！”

“你不好奇沈观林到底出轨了没有吗？”亲妈还是亲妈一阵见血：“离婚不要找我哭蛤，你小时候我就跟你讲过沈观林不可靠了。”

“初中怎么还算小时候。”时遇不平。

“你多大都是我的孩子。”时遇无话可说，只能心里暗自悱恻：你明明比我还孩子气好多好不好。有哪个亲妈会看着自己孩子初中失恋在旁边笑得那么欢的。

不过还好，这次自己跑回娘家这个举动，看起来妈妈还没和爸爸透露是为了什么。

“诶，我过几天就要回去了。”

“回去干嘛，和沈观林干架吗？”

“......回去上班啊，你以为我都不要上班的是不是。”

“我觉得你从结婚前几个月起到现在真的就像没工作的人一样悠哉。”

......时遇无言以对。自己妈妈讲的好像没错，结婚以前她还是事业心很强的一流律师，再怎么说也是靠着自己在北方那个异乡有一席立足之地的，结婚以后好像真的退隐一样。

林老板没说自己什么，但是她也能感觉的到，机会越来越多的给到梁永民身上了。自己已经有段日子没有接触到律所的核心利益上了。她冷静下来想过，要不是梁永民不太擅长离婚案，剩下的更年轻的律师还没完全能让顾客放心，自己是不是真的会被慢慢边缘化。

到底是岁月沉淀了一点，时遇没有那么愤慨了。她从前会觉得用婚姻和怀孕把女性事业架空很偏见，女性怎么就不能成为领域的顶梁柱了。现在她好像理解了，就像她会纠结沈观林出轨了没有，会逃避问题放下工作回老家，沈观林这会估计连她在哪她去干嘛了都不甚上心。

诶，到底是自己边缘化了自己。

时遇很迷茫，她是想好好照顾家庭的，甚至，甚至没有和任何人提过她想做个贤妻良母。将来会有很可爱的孩子绕着她喊妈妈，早上起来可以给一家人做做早餐。但是就这么被边缘化，时遇又有点点不甘心，到底现在打下去的基业都是自己从本科毕业起的成果少说也有个七年了，甚至，是自己从高考报志愿起就坚定了的就业方向。

她是犹豫的，哪怕在怀疑沈观林是不是出轨了的时候她也是想和他有一个和谐温馨的家庭的。

这边，沈母的电话给沈观林到底打了一针安心。既然时遇会回老家江城，那就可以放心一点了，至少不用担心她会乱跑出什么危险。江城是个小城市，熟人社会的模板，他不担心时遇会在江城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她应该只是回去散散心吧。

“你们夫妻之间...诶，算了，也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沈母的欲言又止让沈观林有点点意外。在他的印象里其实自己母亲也是说一不二的性格，看来严谨其实更偏强势，这些年她让自己做出的看上去的“自己选择”里其实多多少少都含了她的意思。唯独除了和时遇结婚这一件。

沈观林不是妈宝，只是很小的时候母亲动过的那场大手术一直给他留着阴影，他怕哪天自己就没有妈妈了，所以在青春期也罢从来没有忤逆过沈母的意思。他活的克己复礼，压抑而自知。

他明白为什么自己妈妈会喜欢陈果那样的女孩子，他们家太沉静了，需要的是鲜活的灵魂。唐索琪太圆润，时遇又太过有菱角。他都明白的。

所以和唐索琪取消婚约，自己母亲也没有很意外。说要和时遇结婚了，她淡漠的点头的时候沈观林也是意外的。

“你啊，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儿女平安幸福才是最大的心愿。”

是什么时候起，他已经不是事事要参考父母意见的成年人了，反倒是父母要看他意思的中年人了。沈观林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要成为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人的时候就应该是和家里开头要和时遇结婚的那天。

要成为有担当的中年人了。

嗯。

“妈，你去时遇家拜访一下她妈妈吧。要是时遇不在或者躲起来了，你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平平常常的串个门而已。”

串门这件事虽然放在沈母身上多少有点违和，但是沈观林明白的，时遇的三寸除了自己的示弱，一定还有沈母的威慑。

他其实并不是很理解时遇为什么这么怕自己母亲，不过是不喜欢她而已，应该也没给过时遇什么难堪，按时遇的脾气不应该活得像个小媳妇。

他没力气多想了，最近工作接踵而来，又有那件事一直拖着没解决，麻烦自己母亲帮一把刺激一下时遇回来已经是最省力的方法了。

沈观林猜的精准，时遇在房间偷听到沈母和自己亲妈的攀谈的时候真的是内心七上八下的。

“都是亲家别客气，你看时遇这孩子还在睡觉怪不懂事的，我去叫她起床。”

沈母作势要拦：“孩子也辛苦好不容易放假休息几天就让她睡吧。”

“没事，一天到晚睡得跟猪一样。不差今天。”时母的速度也是快。进了房间就揪着时遇要出去，时遇扒拉着门躲在背后做最后挣扎。

“不是跟你讲了不要透露我在家吗妈妈！”

“你做什么亏心事了吗，你躲着干嘛。”时遇被塞得哑口无言。“你以为沈观林他妈是吃素的吗，那一家都精着呢。”时母又拽了一把时遇：

“去，别给老娘丢人。你爸还不知道你为什么回家呢。”

时遇和沈母这顿茶喝的实在是不能算的上愉快。说起来除去初中在上下学路上遇到叫声“老师好”之外，时遇其实应该就只私下见过沈母三面。

一次在她和沈观林定居的异乡，那次沈母应该是去见唐索琪的。

一次婚前两家人的会面。

再来就是婚礼了。婚礼结束她和沈观林就回去工作了，客观上来讲她对沈母的印象甚至还不如自己神出鬼没的名义上的老板老林来的清晰。

就算是婚礼上和饭桌会面上的沈母也是话少自持的形象。有点荒谬又有点好笑。

一时间时遇和沈母相顾无言。时遇从来没有管沈母喊过婆婆，初中的时候喊老师好，再见面就是阿姨好，顶了天也只是在婚礼上被司仪引导着喊了句妈妈。

再无其他。多少气氛是有些尴尬的，说些什么都该先想想称谓吧。

喊阿姨是必然不行的了，叫妈妈也不太说得出口，时遇正天神交战的时候就听见自己“婆婆”说：

“时遇啊，我们小林，是真的好喜欢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