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周明礼说道：“我这个孙儿自小就很聪明伶俐，讨人喜欢。可是等他渐渐长大以后，突然有一天，他就变了。他看到好玩的东西，动手就抢，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我曾多次教育他，叫他知礼数，但没过多久，他又故态复萌。

有一天，我忍不住动手打了他一耳光，险些将他打死。从此以后，他见了我，总是战战兢兢的，不敢与我说话。我见他吓得不轻，就没再管教他，以为他已经改过自新。

没曾想，仅仅过了半年，他竟然在外面打死了人。

我原本想废了他，可是我真要这么做，我周家便会绝后，最终还是饶了他一回。我只盼望他以后不要再打死人，哪怕是伤人，只要不死，也都还能说得过去。

就这样过了三年，倒也没听说他将人打死。每次伤了人，我都会叫他的父亲尽量赔钱了事。我知道我这么做是在纵容他，但我又能怎么样呢？难道真要把他关一辈子？这不现实。

几天前，我这孙儿不知为了何事，与刀剑山庄的一个内门弟子，叫什么史惊涛的，还有一位叫……叫……”

“范龙。”周天在旁提醒道。

“对，就是范龙，也是刀剑山庄的人。三人跑去杭州城外一座名叫皋亭山的地方，说是要教训一个刀剑山庄的弃徒。我也不知他们为什么要教训人家，担心他一时狂妄，将人家给打死，就派了周天的弟弟周地，暗中跟着他，必要时出来制止他们胡作非为……”

说到这里，周明礼目中银光闪闪，竟是老泪纵横，发出一阵悲声。

周天见了，却是目射寒光，面上杀气腾腾，冷声说道：“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刀剑山庄的那个弃徒，竟然是个高手，又或者他身后有高人为他撑腰，少爷和我弟弟，都死在了皋亭山！”

王默佯装大吃一惊：“这……”

周天说道：“我原本想为我弟弟报仇，但老爷不许我这么做。老爷说，人都死了，报仇又有何用？要不是他们三个非要找人家的麻烦，人家也不会杀了他们。要怪的话，只能怪他们太任意妄为。”

王默听了，也不知真假。

“可是……”周天说道，“庄主因为失去少爷，十分悲痛，无论如何都要为少爷报仇，老爷根本拦不住他。

就在前天夜里，庄主收到消息，说是那个弃徒藏在某处，于是庄主带了几十个庄内高手，前去那个地方找人报仇。结果……结果除了庄主之外，其他人全都遭遇伏击而死。

庄主杀出重围，尚未回到周府，就在距离周府不到一里远的地方，被一位心狠手辣的蒙面刺客偷袭得手，老爷听到动静赶了出来，虽然一掌将对方打跑，但庄主受伤太重，当晚就……就闭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王默神色震惊，心想：“原来周中尚也死了！那周明礼岂不是在短短几天之中，失去了孙子和儿子？”

不由看向周明礼，想瞧瞧周明礼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然而，周明礼不知何时收了老泪，差不多恢复正常，见他望过来，竟是淡淡笑了一下。

若是别的人，多半会为这个坚强的老人精神所感动，但王默见了，却有种不寒而栗的惊悚感。

在他看来，周明礼的举动实在是太反常了。

一个人无论再怎么坚强，在连续遭受重大打击之后，就算不崩溃，也会万分悲痛，没有几个人还能做到像周明礼这样。

难道周明礼的痛已经到了哀莫大于心死的地步？

可即便是这样，也万万没有笑的道理啊。

周明礼是在嘲笑命运对他的玩弄？

他不太相信。

只听周明礼说道：“周天，我要纠正一下，中尚不是死于偷袭，而是死于那人的剑法。我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但他的武功要比中尚高，就算中尚处于十二分戒备当中，以那人非要置他于死地的出手力量，他也难逃一死。”

周天沉声道：“此人如此狠毒，将来必定不得好死！”

“这些年来，中尚为了周家，得罪过不少人，有人想杀他，也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不过据我对中尚的了解，在他所结怨的仇家里面，绝没有一个武功在他之上的人。”

“老爷的意思是？”

“此人不是中尚的仇家。”

“那他是……”

“你还记得五年前那件事吗？”

王默听到这里，不由觉得奇怪。

他们主仆似乎忘了自己的存在，居然当着他的面谈起了不应该对外人说的事。

这对主仆到底在玩什么花招？

周天想了想，神色陡然一变：“老爷，你说的可是五年前，庄主与钱江帮帮主交手那件事？”

周明礼点点头，说道：“对，就是这件事。”

“老爷认为那个人是钱江帮请来的高手？”

“准确的说，此人是钱江帮请来的杀手。”

“杀手？”

“你以前有没听说过七杀青龙。”

“七杀青龙？”周天面露诧异之色。

王默却是暗想：“七杀青龙是什么？难道是一个江湖帮派？”

只听周明礼解释道：“七杀青龙是一个十分神秘的杀手组织，起源于何时不得而知。我只知道我还很小的时候，这个杀手组织就已存在。其首领是一个自称青龙的人。青龙座下有七大杀手，以天、地、仙、佛、神、鬼、人为名，排名不分上下，每一个均是厉害非凡之辈。我要是没有猜错的话，钱江帮请来的杀手就是鬼杀。”

周天没有问，因为他知道周明礼一旦说出来，就会跟着解释。

果然，周明礼微微停顿了一下以后，说道：“中尚自从当了庄主以后，做过一些见不得光的事，而以七杀青龙的行事作风，除了鬼杀，其余六杀都不适合亲自出手。”

王默心想：“如此说来，这个鬼杀只杀做过坏事的恶人。如果不是杀手，倒也算得上一位大侠。”

只见周天面泛杀气，怒声说道：“如果庄主的死跟钱江帮有关，请老爷下令让我去把钱江帮帮主的狗头带来祭奠庄主！”

然而，周明礼却是淡淡一笑，说道：“如果只是区区一个钱江帮，我还会不亲自动手吗？”

“难道……”

“钱江帮老帮主名叫欧阳淞，四十几年前，此人初来杭州，曾登门拜访过我，说是要在杭州城创立一个帮会，我当时为什么会答应？当然是因为我早已看出他身后有人。

十二年前，欧阳淞去世，他的义子欧阳海，顺理成章坐上帮主之位。此人野心极大，早就想除掉我周府，不过以他的能力，还远远不够资格。

五年前，欧阳海以为机会来了，派人故意挑衅我周府，中尚一时没有忍住，跑去跟他理论，正中欧阳海下怀。

可欧阳海没有想到的是，中尚武功在他之上，尤其是我周家的诛神九剑，绝不是他那点道行所能对抗的。

中尚一怒之下，用剑刺伤了他，而以他的脾气，就算牺牲钱江帮半数高手，也要让中尚葬身于钱江帮。可他最后没有这么做？你道是为什么？”

周天沉思了一下，回答道：“多半是他身后之人不允许他这么做。”

周明礼点了点头：“正确。所以这五年来，欧阳海那小子一直规规矩矩的，就算我周府占了他钱江帮的便宜，他也不敢吭声。”

“既然如此，欧阳海为何还敢买通杀手对付我周府？”

“此一时彼一时，欧阳海现在敢这么做，无非是他身后之人蓄谋已久，业已按捺不住，想要将我周府连根拔起。”

“难道少爷的死……”周天突然想到了什么，面色不由大变。

周明礼目中闪过一丝寒光，脸上更是露出一种让人毛孔悚然的冷笑，说道：“这原本就是一个圈套。如果不是我当时想的太少，也不会让霸先白白跑去送死。”

王默听到这里，心中微震：“这老头不会是认为杀掉周霸先的人是刀剑山庄的高手吧？”

“难怪周地会死得那么惨！”周天目泛怒光，“原来这一切都是刀剑山庄的阴谋！弟弟，你放心吧，总有一天，我会为你报仇，将刀剑山庄的人杀个片甲不留！”

王默听了这话，不由暗笑：“你搞错了，杀你弟弟的不是刀剑山庄的人，而是阿丑姑娘。你要杀光刀剑山庄的人，除非你的修为已经是入神中段或高段。”

蓦地，周明礼目光一转，落在他的脸上，笑问：“陈小兄弟，你听了这么多，是不是觉得江湖并非你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王默微微一怔，接着急忙解释：“周老庄主，晚辈绝没有偷听的意思，只是因为……”

“陈小兄弟，你吃饱了吧？”

“嗯，吃饱了。”

“既然吃饱了，那就上路吧。”

上路？

上什么路？

没等王默明白过来，周明礼忽然站起身来，倒背双手，朝饭厅外走去，居然没有多瞧王默一眼。

王默待要起身，只见周天往前走了两步，以低沉语气说道：“陈老弟，我家老爷要带你去一个好地方，你最好不要反抗，否则动起手来，那就不好看了。”

王默佯装吃惊，叫道：“晚辈……”

“不要啰嗦，走！”周天低声喝道，一副吃人模样，只要王默敢有半点迟疑，他就会大打出手。

王默拿了放在一旁的包袱和用布包着的两把剑，向外走去，本以为周天会制止自己拿东西，结果这个老头并未放在心上，可能是觉得这件事无伤大雅，帮不了他什么忙。

等王默追到周明礼身后时，周明礼已是走到了湖心寺的一座亭子外。

此时，王默距离周明礼不过丈余，且位于后方，王默要是出手攻击周明礼，不知能不能一击成功？

这一瞬间，王默想了至少七种攻击手段，但理智告诉他，任何偷袭手段都不行。

他越早出手，只会加速他步入地狱的脚步。

他甚至有种恐惧的感觉，那就是周明礼的武功深不可测，即便是叶尊，也比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