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和赤芍算完账的洪渊，脚步格外轻松。快出巷子的时候，听到了很多杂乱的脚步声，有的沉重，有的轻盈，节奏不一，远近不同。

这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除了设宝副使来捡捡漏，应是来不了多少贵客的。出于好奇，她贴着墙根，隐在暗影处，往大路上偷看。

这是要围观神仙打架吗？阵容强大呀！

一位道士经过，瘦削如柴却精神抖擞，眼中满是对大道可成的信心。

洪渊可怜了他两秒钟，如今世上没有灵气可供飞升成仙，单靠自身参悟理论和养生保健没什么区别。

一位和尚经过，眼袋肿大却双目炯炯，脸上全是对坐化成仙的期待。

洪渊暗自摇摇头，天路已断，不如练些少林功夫强身健体。

一位化作黄袍老妪的黄大仙儿经过，浑浊的眼中尽是为人消灾解难的疲惫。

洪渊叹口气，替人办事积攒功德没用，天雷天劫，该受的、不该受的一样也别想落下。

一条断须黄龙经过，身后还跟着他的半截龙须。

这是什么搭配？

洪渊有些看不懂地皱了皱眉。气海中灵气忽然翻涌躁动，熟悉的感觉来了！这是灵云碎片的宿主！

宿主幻化的是一位鹤发童颜的老头，须发皆白，在莹莹月光下泛着银光，皮肤红润，看上去很有弹性。玄色衣袍泛着丝绸特有的光泽，手中握着古铜色的龙头法杖，掷地声音沉闷雄浑。

这气色，这架势，不好惹呀！

那截龙须就有些营养不良，身材单细，背微驼，像豆芽菜一般弱不禁风。

“嘿嘿……或许可以欺软怕硬一下！”

这一想法刚出，洪渊的笑容就僵住了。

“豆芽菜”像吸饱了水分一样，傲然直立，昂首阔步，恶狠狠的朝这边盯来。

洪渊忙紧贴墙根，隐在暗处。吃化肥了吗？长得这么快。

目送黄龙和他的龙须远去，洪渊才稍稍喘了一口气。正准备跟上，又发现更大阵仗的来了。跟眼前这队人马相比，前面过去的装扮真是太寒酸朴素了。

一顶四面悬挂帐缦的八抬大轿进入视野，帐缦是正红色绸缎做的，要不是上面绣了大片的茶花图案，还以为是送亲的队伍。前面开路的、后面断后的、一侧随侍的、下面抬轿的全是一水的身穿红衣、红帕子遮面。

洪渊嫌弃地撇撇嘴，这人什么品味？明明意义挺好的花，搞得这么艳俗。

“送亲队伍”队尾的姑娘忽然前后张望了一下，捂着肚子匆匆离队，朝洪渊藏身之处这边跑来。

随着姑娘一步步接近，洪渊的笑越来越贼。艳俗，不影响藏身呀！

当姑娘笑眯眯地从巷子里出来归队时，巷子里多了一个被打晕的姑娘，身上还随意裹着一身藏青色破衣裳。

与此同时，轿子里身着天青色衣袍的某人眼波微动。

队列迤逦前行，往小南峪行进。在前面的“妖魔鬼怪”原地驻扎休息时，“送亲队伍”也选了一处临溪的地方停了。

队尾的某人左右瞅瞅，都在准备安营的安营，准备吃食的准备吃食。正是开溜刺探黄龙的好时机。

开溜！

“你！”轿子一侧的帐缦被掀开，一只手伸出，直直地指着她，“去兑些茶花露水来！”

洪渊迈开半步僵在当场，尴尬看去。一只手白的过分，往上看，天青色衣袖！有点熟悉！再往上看，深若幽潭的眸！

这是……黑心肝！

怪不得这么艳俗，什么人配什么马！黑心肝配“送亲队伍”，真是“相得益彰”！

“给！去那边溪水旁捡些干净的水冲洗茶具！”

正说着，洪渊怀里就被塞了一个金丝楠木茶盘，茶盘中心是一只白玉方杯。抬眼去看，没好气说这话的正是随侍在轿子一侧的那名女子。

洪渊低头看了看那茶盘，茶盘制作古朴，入手柔滑如绸缎，散发着若有似无的清雅幽香。那小小一只白玉方杯竟是双层的，外层镂空雕刻了茶花图案，内层光滑如牛乳，泛着莹莹柔光。

她摸摸脸上遮面的帕子，眼角微眯。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茶花露水吗？保证是特调的、天下独一份儿的“佳酿”。

溪边青草簇簇，她说：“不好，不好！怎么能沾染上草腥味呢？”

溪边有朵朵野花，她说：“不好，不好！野花怎么配的上这杯子呢？”

溪边不知哪家的病马闹肚子，稀糊一地，她瞥了一眼“送亲队伍”，确定没人注意自己，眉开眼笑，“甚好，甚好！来自大自然的养料！”

只见她两指捻着白玉杯边缘，往稀糊里戳了戳，又在溪水里涮了涮，心满意足的放回了茶盘里。

茶壶露水入杯，洪渊屁颠屁颠地端着茶盘去奉茶。七步、六步、还有五步！

“停！”

洪渊愣住，笑容渐收。

“羊粪味儿！”

洪渊瞅了他一眼，明明是马粪！

越丹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微微挑眉，满眼嫌弃地呵斥：“你还能做些什么？洗个杯子也不会？快去重洗！”

黑心肝的手下也和主子一个德行，多大点儿事儿啊？就作威作福。

洪渊斜了她一眼，默默去重新洗杯子。这回，青草也不腥了，野花也配了。一通乱冲后，茶花露水入杯，再奉上。

“停！”

洪渊瞪他，这次又什么毛病？

“花草气儿！”

靠！这人是狗鼻子吗？隔这么远也能闻见？不，可能是眼尖，隔着厚厚帐缦还能看见自己在何处涮了杯子。

洪渊看着自己已经在溪流中泡白了的指尖，深呼吸。告诉自己不生气，毕竟还要伪装身份，去拿灵云碎片。至于那晚墙头一脚之仇，还有机会！

再次来到溪流边，洪渊已经将半个身子从岸上探出去了。手上白玉杯也在溪流中间反复冲刷了。

当她信心满满的第三次奉上茶花露水时，又听到了那声硬梆梆的“停！”

“赏你了！”

洪渊瞬间石化，想想刚才稀糊中一滚的美好画面。她强压住自己干呕的冲动，笑眯眯地递给了冲上来的越丹。

“如此蠢笨粗鄙，也配喝这琼浆玉露？还不是主子仁慈……”

“姐姐辛苦了！您喝口解解乏！这好东西，我确实不配！”

越丹更加难听的话，被这“琼浆玉露”堵回了喉咙。要知道，这茶花露水很是难得，须得取第一场春雨后新开的茶花花蕊细细研磨成粉，过筛，兑上红豆大的嫩叶上的露水，密封埋在茶花树下三年，才可启封饮用。有凝神静气、养肤驻颜之功效。

“这话，倒是中听！”

越丹冷脸瞬间融化，双手微微颤抖地接过白玉方杯。凑近唇，轻抿了一口。脸上立马陶醉，眼角的细微褶子似乎都舒展开了。在众多红衣女子艳羡的目光中，她眯眼享受良久，才缓缓道出：“似置身茶花花海，馥郁悠长……”

洪渊嘿嘿一笑，粪香也悠长……

——题外话——

坑妻一时爽，一直坑妻一直爽，追妻……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