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子时。

洪渊睡得正酣，忽听门被一掌拍开。声音不大不小，不会惊动别院的人，却恰好能让她睡意全无。随即，微凉夜风不断灌入房间。

她裹了裹被子，不想理会。那风像鬼吹气一般，丝丝缕缕，无孔不入，后背渐渐冰凉。

“啧……谁呀！”

她趿拉上鞋子，裹着被子去关门。

却见院中站着一人，天青色衣袍风中鼓荡，身后假山绿竹，斜影微荡，衬得眼前人身材挺直疏朗，有种莫名的仙气飘飘之感。

“大半夜的，您来这儿干什么？”

百川抬眼看她，少女梦中惊醒裹被前来，巴掌大的小脸被厚厚的被子挤在中间，显得稚气满满。小小的翘鼻似包子顶端的尖尖，分外可爱。偏又生了一双狭长的眼睛，浓密的睫毛勾勒出微微上扬的眼角，是天下的鬼手画师描不出的惊艳媚态。

幼态和风流并存的五官，造成了她亦动亦静，娇嗔可人。

“你……蒙上帕子！”

哈？洪渊被这无礼的夜半要求惊到了，谁家睡觉还蒙着面呀？是想憋死人吗？

百川话一出口，自己先一愣，转眸隐去那一丝恼火，补充说：“再……跟我来！”

这是还要上夜班吗？

洪渊内心愤愤不平，动作也就慢了许多。小半个时辰收拾出来，也只是随意挽了发髻，披了衣裳，还有一只鞋鞋后跟还没提。

几缕碎发随风飘荡，雪白的颈子被松松垮垮的衣襟半掩，更显得娇媚慵懒。

百川只瞟了一眼，面带薄怒，才要出言命令。忽又眼波一转，闲闲说道：“再给你半个时辰，收拾不好，就不带你去鬼市……”

话音未落，只听一阵急促的翻卷衣袂声，接着就是脆生生的“好啦！”

百川抬眼再看，发髻一丝不乱，衣衫整束停当，双眸炯炯有神，灿若星辰。和刚才迷迷瞪瞪、怨念深重的样子判若两人。只是……

“帕子呢？”

洪渊一听掉头就回了房间去寻，转瞬，已经火速返回，帕子也已经稳妥的遮面了。

“如何？”

眼眸流转，流光溢彩，瞳仁中间一粒金芒更似骄阳碎金，夺目异常。

百川微微点头，是该考虑一下，以后出门用斗笠把她全罩住才好。

“走吧！”

“好嘞！”洪渊做了一个遵命的手势，嬉笑跟随。

百川瞥她，给了她一个“真没见过世面”的眼神。

洪渊朝他背影翻翻白眼，老娘纵横时空，什么没见过？也就是鬼市听着新鲜，至于那么有优越感吗？要不是这些时日，八宝强行灌输自己的主子家大业大到什么程度，自己才懒得大半夜上外面溜达呢！

谁知道这黑心肝安没安好心！

想到此，洪渊慢慢握住了万仞剑。这家伙不会要夜半骗自己去卖吧？想想之前在蒜泥身上打的鬼主意，忽觉这个可能很有依据。还是防备些好！

“要卖早卖了，别担心！”

黑心肝前面走着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洪渊吓得一哆嗦。

这人是后背长眼，还是能窥探人心的眼吗？

一路再无话，只有洪渊心底奔过一群又一群羊驼。

行至尚京城根，城墙很高，仰头去望直至脖颈微酸才隐约可见守城侍卫燃起的点点火光。城根在火光和月光都照不到的暗影里。

“跟紧了！”

百川细声提醒。

只见他步伐奇特，往前走三步，往后退一步，有时还转一圈，又去摸城墙砖。

洪渊眸光一闪，这类似广场舞的步法是开启结界用的。于是，有样学样紧跟上去。

是了！无论哪个时空都阴阳有别。而据八宝说，这鬼市什么都有，什么都可以交易。鬼魂畏阳畏光，只能晚上活动。还有些天才地宝属阴，见光即死。也防止吓着常人，布下结界是最好的办法。

据八宝说，为方便管理，无论是仙家、鬼怪，一进鬼市，法力灵力都会压制大半。

想要建一个可容纳千百人的结界已非易事，又具备压制能力的功能，那这布下结界的人绝非凡类，必是有大修为、大法力者。

广场舞跳了一会儿，城墙上突显一个洞口。

百川踱步进去了，洪渊赶紧跟上。因为据她所知，这结界步法错一步就有可永远被困在结界中，进不去，出不来，至死。

洞壁开凿完善，特别是墙壁中间，光滑异常。应是来去人多了，手摸肩蹭，日久天长，再有棱角也被磨平了。

行了近百步，前方忽有微光。

走进一看，摊点良多，真是妖魔鬼怪什么都有。每个摊点都有黑麻布做灯罩，把烛光的亮度调至最低。

洪渊金瞳微闪，在这昏暗的光下，只觉这鬼市鬼气森森、妖风阵阵。

最靠近洞口的是最常见的摊点，卖纸扎人、纸扎房屋等丧事用品。

越往深处走，摊点卖的东西越少见。

忽有一个熟悉的东西映入眼帘，一身红衣、帕子遮面的女子站在“五魁堂”店里，这店里摆着自己曾在流王洞万鬼障附近采的九阴灵芝。

这东西不是应该被设宝副使进献给国师补身体的吗？怎会在此？

洪渊偷瞄一眼百川，难道他和国师串通一气，一个明抢，一个暗卖，再一起分赃？又或者设宝中间作祟，欺上瞒下。顶着国师的名搜刮天材地宝，遇到珍稀的就送到这鬼市卖？

想到当日，黑心肝那一脚前说的话，洪渊只觉后一种可能比较可信。

洪渊这方忙着解密推理，百川已经踱入了“五魁堂”。

红衣女子恭敬行礼，引着两人进店，上了阁楼。

洪渊边走边瞄，店里有一面墙专门打制了药柜。药瓶、药罐、药酒葫芦摆了一面墙。在众多的盛药器物中，有几小瓶药好似御药堂的手笔。

这是没打算给国师留下半根毛的节奏呀！当初在小南峪抄的天材地宝、仙丹神药几乎全在这店里了。

“市主好！”

忽有熟悉的男女声在前方响起，男声憨厚有礼，女声娇媚如丝。

洪渊恍然抬头，迎上的就是当日见的设宝副使和他的赤狐夫人探寻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