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府君也够倒霉的，干得好好的，却要被你赶下台了。”百川调笑道。

洪渊瞥他，“干的好好好的？为了与刑祭抗衡，终日筹谋，无视职责所在，这叫好？与我承诺在前，事成就翻脸不认人，这叫好？不分是非黑白，重用佞臣，这叫好？”

她顿了顿，扫了一眼，从牢房中踉跄出来的鬼吏阴军，眼神越发幽暗不平，“还有他们，忠义尽职之辈宁可错杀一百，油滑懈怠之徒却高枕无忧。这是一界之主应该有的样子吗？”

她说这话时，牢房中回旋的风烈烈，吹得她鬓边碎发飘扬，明灭火光勾勒她下颌曲线，坚毅刚直。那眸光熠熠，似混沌苍穹中那道裂开的光。初时微弱，继而强烈霸道，直要把黑暗撕裂，开辟新的一方天地。

百川眼睛微眯，目光悠远。

彼时，那位姑娘为了给后世三界众生一个公平享有灵气的可能，自愿揉碎仙骨，融化血肉，化为一缕神识。只待逃过汇灵派搜查，千百载岁月后涅槃重生。

神识不能自保，易被小人窃取利用，她不是不知道。神识重生，前尘往事俱忘却，也有极大可能。一旦暴露，将面临汇灵派追杀，三界心术不正之辈眼红，她都不在乎。

化骨磨血之痛，她愣是没吭一声，眼神决然到令人不忍直视。三界上下，绝找不出第二人了！

想到此，他上前自然地想去牵她的手。

洪渊侧身避开，养尊处优，富有鬼市，还灵力无边，怎么能懂他人疾苦、冤屈？至于为什么帮自己，必定是有利可图，亦或是有自己的打算。

她赌气地拽过双喜的身体，搀扶着往外走。刚行至牢房门口，苍穹微光也只是些微点染了靴尖，就听一阵刀枪剑戟声和走路声近前。

洪渊抬首望，只见府君领着一群鬼吏阴军回来了，后面押了许多孤魂野鬼，有些衰老到眼看就要魂飞魄散了，也在押解之列。

她吆喝道：“府君这次收获不少呀！”

由于牢房是在地势高耸处建的，府君一行人不得不抬头仰望，才能看清洪渊。

府君有点不适应这种低人一等的感觉，挺了挺腰，肚子微凸，扫了一眼上面，道：“你收获更多！”

洪渊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身后被折磨得各种各样的鬼吏阴军，若不是平日里修习了灵力，还有灵力撑着，早不知道趴下多少了。

“这不是收获，这得多谢府君成全？”

府君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此话怎讲？”

“九霄箭第二次飞天，这些有些灵力的还困在牢中，就排除了嫌疑。您又亲自带人去搜这些可疑的孤魂野鬼，不就摆明了九霄箭和这些人无关了吗？”

洪渊看府君还是一脸意味不明的笑意，继续说道：“这不，帮府君早些释放他们，也让他们早些感念您的好！”

府君冷笑，“我看是想让他们早些感念你的好吧！”

洪渊嬉笑，把双喜交给后面的阴军鬼吏扶着，自己上前几步，负手而立，“我是您封的鬼将军，感念谁的好，有区别吗？”

府君默然看她良久，徐徐道：“你是要反呀！”

他说这话时，虽然缓慢，却沉郁苍劲。眼神炽烈，似有滚烫岩浆隐藏千年，立时就要喷发了。

洪渊蹦跳着下了两节台阶，娇俏笑道：“不顾民意才叫反，众望所归那叫换！”

府君目光一凝，瞪大了几分，“年轻人说大话，不怕闪了舌头？”

洪渊回怼，“老年人上年纪了，就爱固执己见！”

府君展袖一甩，一副“富有四海”的架势，威慑道：“老夫稳坐阴间之主位子千百载，培植的势力，岂是你空口白牙，说换就换得的？”

洪渊眉头一挑，“势力？你是说他们吗？”

她边说边侧身，指指身后个个遍体鳞伤的阴军鬼吏。

那些阴军鬼吏个个目光冷淡，甚至有的抹了一把额角的血，恨恨地龇起牙来。

府君按捺不动，直勾勾盯着洪渊。

洪渊一歪头，朝他身后的屈言奉承之徒扬了扬下巴，“还是说他们？”

府君冷眼瞥过身后众位，往日的吹捧附和荡然无存。有的心事重重，像是在权衡两方势力一般。有的左顾右盼，以眼神交换信息站位。有的直接闭目塞听，洋装和自己无关。

总之，没有一个与他眼神交汇的。

自己平日里对他们也不薄，只要表现好，总有恩赏，怎地全是些白眼狼？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响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望向声响源头，洪渊眉眼弯弯，提醒道：“我差点忘了！您还有九霄箭呀！快放，现在求援兵支援还来得及！”

说完，“噗嗤”一笑，调笑道：“就是不知道持锐将军听没听过‘狼来了’的故事？还愿意相信今天收到的第三支箭是真的有难吗？”

府君一脸恍然，硬声道：“九霄箭是你放的？”

“是！”

他又一思量，脱口问道：“火是你放的？”

“是！”

洪渊笑笑，和盘托出，“老钱是我绑的，你的后招九霄箭是我逼问的，火是我放的，九霄箭是我救得，也是我拿的。明白了吧？”

府君脸色浮现青灰，像是霜打的茄子失了神。

一步步一环环相扣紧密，年纪轻轻好算计呀！

他仰天大笑，只觉多少年和刑祭私底下较劲儿憋屈透了，活了这些岁月竟然被一个女娃娃设计了，还是如此明目张胆，如此快刀斩乱麻的设计。

如此行事，古今也只有上古神女暮九能比了。当年夺灵大战，她得知风声，迅速召集亲友抵抗汇灵派长老。汇灵派在准备充分，人数众多的情况下，都没能把他们赶尽杀绝。

就在大家都以为暮九他们要完了的时候，她竟祭出阴间一方天地，收拢保护起他们最后的战友。而那方天地，三界众生至今未寻到。

想到此，他忽觉畅快了许多，高喊道：“为了杀我，还需这么大费周章？”

洪渊瞋笑，“大费周章才配得上您这位高段位玩家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