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龙追随天女而去,一头扎到了大殿的柱子上,整个大殿都震了震。梁上的浮尘、柱上的细雕簌簌落下,纷纷扬扬盖的设宝满头满脸都是。
巨大的力道,黄龙的龙角歪斜,吃痛的他清醒不少,缠在另一根柱子上“呼哧呼哧”喘着。
等他回过神来,什么火山应龙,什么寒冰天女,全不见了。好像大梦一场,所有的希望都没有了。
“吼……”
他仰天长鸣,双眼猩红,看见什么撞什么。特别是移动的东西,更是惹怒了他。
设宝见他失去理智开始自毁自戕,心下一喜。夫人多年所愿,终于成了。眼下就是赶紧逃离这是非之地,放任他这种自杀式的撞下去就行了。
至于“丹庐”?早前修葺这座宫殿,国师从各地运了玄钢玄铁,即便是看似脆弱的窗棂雕花,其框架也是坚钢所致,就怕有人强攻,掳了他的天材地宝。
到了今日,这固若金汤的宫殿,不用外人强攻,就成了他自毁自戕的坟墓。
黄龙还在狂躁,甩头摆尾,就连那有几百斤重的宝座也被他的龙尾卷起,像是丢西瓜一样丢到了梁柱上。
梁柱外包的木质瞬间粉碎,露出里面的坚钢发着冷硬的光。让人想起古战场中,尽力一搏仍旧战死沙场的那些将士,皮开肉绽,露出森森白骨。
设宝躲在一根巨大的立柱后面,他知道大殿一侧有一个侧门,位置不起眼,平时也不用。这时候跑过去,打开,逃出,最合适不过了。
既不引起黄龙注意,又不用担心黄龙追上来,因为那门框也是坚钢所致,黄龙块头太大,会被卡住。
他从立柱后探出半只眼睛,瞄准了黄龙还在死命撞击那个纯铜镀金的宝座,没空搭理这边。他迅速从这一立柱跑到下一个立柱后面,就这样,一个接一个,越来越接近侧门。
侧门在望,只有十步之遥了!
从这儿出去,任务就算完成了!不知道夫人发现他没有利用价值之后,会不会弃了他?还是,会如往常一样,分他一半兔子吃?
他想到此,甩甩头。弃不弃,又如何?至少他问心无愧,夫人交代的,夫人能欢心的,他从没让夫人失望过。就算她真的要离开自己,也好!就不怕她哪天不告而别了。
他当初在林中救了满月时,就怀疑她的身份。直到她以身相许,日日相伴,他便不敢再怀疑,生怕他哪一句说错了气走了满月。
直到满月将他引向鬼市市主,那些妖魔鬼怪,没有她怕的。他便猜到了她的身份,可是那又如何呢?他爱死了她,不管她是人、是鬼、是妖,他都爱!
他愿意为她背叛国师,愿意为她做任何事,甚至是去死。就算得到的还是她的逢场作戏,亦或是嗤之以鼻,甚至是弃之如敝履,他也甘愿!
“轰隆……”
他头顶有轰响声传来,还没来得及回头看一眼,一堆砖石块、浮雕残垣劈头砸下。他本能的双手抱头,护着头部。重物不断砸下,十指、手背传来的剧痛让他眼前黑了黑。
重物越来越多,他不得不趴下身体,躬身自救。
良久,砖石砸下的声音、黄龙撞来撞去的声音……都消失了,四周静得出奇。静的他怀疑自己被砸的聋了。
他缓缓从废墟中抬起头,透过不断滑落的浮尘沙石,看见了黄龙血红的眼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这一动,彻底刺激了黄龙,一猛子向他重来,一时间,飞沙走石,劈啪作响。
设宝反应不及,拼力从重物堆里抽出手,护在面前,还想阻挡一下。
侧面忽悠劲风袭来,眼角余光瞥见是一抹赤红。
他大惊,本来交叉在胸前自保的手臂,立马直直伸出,去阻拦那抹赤红。但他终究迟了一步,赤红迅捷地挡在他面前,又被撞飞出去。
“满月!”
他撕心裂肺地喊出声来,双眼大睁,第一次看清了他瞳孔中的情绪。焦急、愧疚、担忧、心痛……
黄龙也重重坠地,庞大的身躯不断抽搐。
设宝顾不得自身,强撑着就要从废墟中爬起来,身子刚撑起一半又软绵绵倒下。他痛苦地看着自己的腿,右边小腿自膝盖以下外翻,膝盖处血肉模糊,猩红中混杂了碎裂的骨屑。
他的右腿残了!
站不起来,那么就用爬的。他匍匐在地上,拖着笨重的身体吃力地朝那抹赤红爬去。三米,两米,一米……终于爬到了近前。
被撞得乱七八糟的立柱下,躺着一只浑身赤红色绒毛的狐狸。它双目微闭,睫毛不住地颤动。耳朵旁边的绒毛粘成了一缕一缕的,伸手去摸,一手的鲜血。
设宝背抵着立柱,小心地抱起赤狐,泪水如两条小溪,从眼中汹涌而出。
“满月……满月……你感觉怎么样?”
声音哆哆嗦嗦,变了声调。
他轻轻摩挲着赤狐身上的其他部位,手指碰到黏在一起的绒毛,就像触电般弹开,看见手上的鲜血越来越多,他的泪也越来越多,从最初的小声啜泣,变为嚎啕大哭。
“谁叫你来的?为什么要来?不是利用我吗?利用我还要赔上性命不成?你傻吗……这也是你义兄让你干的吗?”
他一边哭一边责怪,嘴上说着责怪的恶语,手却紧紧握拳捶着自己的心口。
“别……”
一声细细的,近乎叹息的声音自怀中传出。
他忙住了嘴,伏低头,仔细听着。
“别打……”赤狐吊着一口气吐出这两个字,立即有大股鲜血自口中流出。垂在设宝臂弯里的脑袋垂得更厉害了,似乎那细软的脖颈已经无力再支撑脑袋的重量。
“满月?满月!我听你的,不打,不打了!咱们回家……找你义兄,好不好?他神通广大,有办法的,有办法治好你……再撑一会儿……”
设宝泣不成声,眉头紧紧皱起,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满月。
“不……成了!”
赤狐又拼力吐了几个字,眼睛彻底闭上了,只有游丝一样微弱的呼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