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她的眸光一闪，何必现在纠结放不放人呢？打草惊蛇也需要时间确认呀！在疑神疑鬼的这段时间里，再慢慢寻找契机不是更好？

想到此，她当即立断，“不放了！”

承翰瞠目，虽然想问问为什么，却终究还是笑笑了事，他相信她的鬼点子多，相信她遇到什么事儿都能巧妙化解。他一直都相信。

第二日。

已经日上三竿了，洪渊才哈欠连天的起床，一开门，就见承翰背抵着船壁坐在她门口。本来还困得不断磕头，听见响声，立马翻身起来。

见洪渊睡眼惺忪，宠溺一笑，从怀中掏出几个纸包。草纸有的被水汽浸润，有的被油渍浸透。

“这是什么？”

承翰嘿嘿笑道：“刚才离开桐安城的时候，我见早市上卖的包子点心新鲜，特意给你买的。你尝尝，还热着呢！”

一边说着一边翻开纸包，首先滚出来的就是包子。肉香和麦香已经进入鼻腔了，洪渊猛地一吸，陶醉得直翻白眼。

这味儿太久没闻了。整日在水上漂着，不是鱼，就是虾，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子鱼腥味儿了。此刻，这肉包子真是天下绝顶美味了。

想着就毫不客气地伸出了手，捏着一个大白胖的包子，连塞了三口。包子馅儿已经软烂成肉糜，唇齿间还有淡淡的葱香味，不仔细吸着，肉汁儿就要溢出来了。

太幸福了！

当她准备拿第二个的时候，承翰又拆了一个纸包，香甜的味道又弥漫在空气中了。洪渊定睛一看，是红糖粑粑。

酱红色的糖浆裹挟了玉白色的糯米团子，红白相间，十分诱人。

“你整日跟着我在水上漂，吃那些鱼虾一定吃腻了。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给你改善改善伙食。你尝尝这个，据说是三十年的老字号了！”

承翰一边扒开纸包，一边不知从哪里翻出一双筷子，递给洪渊。

洪渊眼睛都直了，多少天没尝到一口甜味了？他说的话一句也没听进去，只听见“三十年老字号”了。因为，这口感绝对对得起这年份。

糖的甜味混合了糯米的清香软糯，一口口咬下去，劲道弹牙，须得一口口细嚼慢咽。这样以来，糖浆味儿和糯米香就在唇齿间辗转的时间长了，品味的时间自然也长了。

好不容易咽下去，又是第三个纸包，梅菜扣肉饼！第四个纸包，酱豆腐页！第五个……

“嗝……”

直到她吃的打了一个长长的饱嗝，才停下嘴来。

往常也不是没吃过这些点心小吃，从没觉得如此好吃。果然是“距离产生美”，一样东西，没吃的时间久了，也想！

承翰见她一脸满足，巴巴的问道：“怎么样？好吃吗？”

洪渊随之又是一个旷日弥久的嗝，以实际行动回应了他。

承翰笑道：“以后咱们每到一处街市，我都买给你吃。怎么样？”

“好！”

“猪吃起食儿来，都比含蓄一些，还好？”

吴枫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溜达过来，轻蔑地瞥了一眼洪渊，脚下不停，继续走。

“我乐意吃！”

“我乐意看！”

洪渊和承翰同时发声，二人相视一笑，又齐齐道：“关你屁事？”

吴枫瞥了一眼承翰，“只顾着疼她，没见我们这么多张嘴，快淡出鸟了！怎么没想着给我们改善改善伙食？”

“别的也就算了，我这瓜子都从无香的，克扣成原味的了。没有瓜子……”他凑近皱眉道：“没有瓜子，我难受呀！”

那浑身拧巴的样子，洪渊挖苦道：“老母猪蹭树，都比你好看些！”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比嘴巴毒，她就没输过。

然而，嘴巴毒是有代价的。因为她说完，就开始连连打嗝，止都止不住。

承翰一脸担心，自责道：“早知道应该买些粥，噎着了吧？我的错，我的错，我以后一定注意！”

洪渊打嗝打的根本没时间回话，只是一个劲儿摆手。

吴枫嘻嘻笑道：“一时嘴快，报应了吧？”

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摊开，露出里面的一小把瓜子。

承翰斜瞄了他一眼，抿抿唇，抚了抚洪渊的胳膊，关切道：“我去给你拿水！”

吴枫嫌弃的嘟囔：“水也是咸不啦叽的！”

承翰瞪了他一眼，自顾自去取水了。

洪渊抚着胸口，已经够撑了，实在不想再往里塞东西了。于是，朝吴枫摆摆手，示意他不要了。

吴枫看了她一眼，开始手动剥瓜子皮，剥完一颗就往洪渊嘴里塞一颗。八颗瓜子连环下肚，半个饱嗝都没有了！

洪渊干咽了一会儿唾液，几颗瓜子和水的作用竟然一样。

吴枫一脸看菜狗的表情，执着地又伸出手，摊开，露出里面的一小把瓜子。

“这是我最后一把五香味的瓜子了，还不珍惜？”

洪渊白了他一眼，粗暴抢过去。

他这才心满意足地收回了手，撂下一句，“瓜子好处可多着呢！”

然后便悠然自得地把双臂担到船的围栏上，眺望远方。

掠影一阵风似的过来，勾上他的肩，搭上他的背，手垂下，好巧不巧落到他盛放瓜子的布袋里。

只见布袋子微动，他就要捞出，就被吴枫冷不丁打了手。

这一打不是闹着玩的，他直接抱着手哀嚎起来，“不就一点瓜子吗？咱们什么关系，连一颗瓜子都不给我？小气鬼……”

洪渊嬉笑，前仰后合之际，掠影瞄到她手上有瓜子，正在吃着瓜子看着戏。

他眸光一闪，上前套近乎，“嫂子觉得这瓜子好吃吗？”

洪渊磕巴一声，又磕了一颗，“好吃呀！”

“嫂子对我们这么好，难道不想同乐乐？”掠影继续死缠烂打。

吴枫直接把他从洪渊身边揪了出来，横横地说：“柿子挑软的捏，是吧？”

洪渊“噗嗤”一声笑了，扬扬手中瓜子皮，“我不是软柿子，也不想同乐乐，只想吃独食，听清了吗？”

掠影悻悻，连滚带爬的窜了。

吴枫玩味一笑，不再多言。

这一幕，恰巧被取水回来的承翰撞见。他端着水，久久伫立凝视，眼神一暗，若有所思。

鱼鹰船在水上航行了十几日，终于到了驻扎在东边的部队营地。

说是营地，其实就是延伸到海里的一个半岛。俯瞰上去，形似马头，因此获名“马头岛”。“马头”的长鬃毛就是延伸向海洋的陡崖峭壁，方便停泊大型船只。

他们被要求在陆上卸货，不让通过狭窄的通道，到达岛上的密集营地和将军帐篷。

承翰捏着一纸运送函，来回追着问人，找谁加印。只有加了印，才能证明军需物资已经安全、如数运送到位了，也就是可以回去复命了。

无论问谁，都是一句话，“找将军！”

在上马头岛的小路上，无论问多少次士兵，得到的答案是：“马头岛乃是军事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洪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问道：“你们这儿最大的将军是谁？”

守着通道的士兵，悄声道：“李将军？”

“李将军？是李嘉仁的哥哥李嘉涛？”承翰大惊问道。

“是！”

承翰抿抿唇，拧了眉。

这几天在船上闲聊，她又知道了一些饶州的事儿。这里面有家长里短，稀奇事儿，还有就是这些“人物”的光辉事迹。

之前四大家族见过面的，都算饶州朝廷的直属官员，官位极高。

而在庞大的关系网，或者说是官网上，很多隐藏势力还默默观望，而李嘉涛这种，就是坊间传闻极为神将的李将军，也算是明面上的四大家族势力。

只是饶州当朝，奉行文官比武官高半头的原则，一般再有功勋的将军也不列席，或者是列席了没有说话权。

看着狭窄的通道，还有守路的士兵，承翰重重叹气，喃喃道：“有什么机密要闻，必须得避开人的吗？”

洪渊笑笑，“那可未必！”

承翰疑惑看她，顺着她眼睛注视的方向，他看到两个身材娇小的渔民，正在往守路的士兵们面前走。

粗布碎花的头巾，偶有几丝凌乱的发，发间露出的皮肤，白皙如玉。

这渔民也太魅惑了吧，如果人人打鱼都是这种装扮，那么河里的青壮年们，必得热血沸腾了。

“快看看人家是怎么进的？”洪渊扬扬下巴，示意承翰仔细听，仔细看。

果不其然，两个窈窕渔民进马头岛跟上自家炕头似的。

“看吧？”洪渊摊手，撇嘴。

承翰眼神暗淡下来，恨恨地倚在柜子上，默不作声。

洪渊从箱子的顶上跳下来，拍拍手上的浮土。故意扯着嗓子，吆喝道：“鱼鹰船的船员在哪里？咱们再把货物运回去吧。李将军看不上这点小物资。”

一边吆喝，一边偷瞄马头岛上的风吹草动。

果然，洪渊第一遍还没喊完，就见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从马头岛密密麻麻的营帐中，出来。一边走一边整理着铠甲、军衣。

看他出来，洪渊吆喝的声音更加大了。

“船员们快来搬回去，说不定沿岸就有要的，咱们也能卖个好价钱！到时候，一起分钱，好不好？”

“好！”

听她这一忽悠，船员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

比他们更快的，一定是李嘉涛了。

“你们想干什么？”

他厉声制止，又吩咐船员，“激动什么？我还没验货，又没说不要，你们急什么？”

洪渊嬉笑，“你也没说要呀！”

李嘉涛头一次见这种怼人的套路，一时语塞。想了半天，才结结巴巴的说：“老夫在前线有紧急军情，研究用兵之计，耽搁了一些时间，你们就揪住不放，是何用意？”

洪渊瞅了一眼他走出来的那个方向，两个粉面可人儿，还巴巴地等着呢。

“什么紧急军务？我们很乐意帮忙！”

李嘉涛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询问道：“你之前有带兵打仗过？”

洪渊摇摇头。

“你之前单打独斗，一人挑万军过？”

洪渊摇摇头。

“那你之前做过什么？有什么资格谈论军事？”

洪渊嘿嘿一笑，“我做过同一时间招俩雏儿玩乐！这还不够吗？”

李嘉涛脸上青一会儿，白一会儿，接不上话。最后恼羞成怒，“放肆！”

他身边一个小士兵也跳出来，维护主子，“你是哪儿来的流氓，这是军事重地，少来这儿弄那些腌臜东西！”

洪渊似笑非笑，指指将军，“我这才哪儿到哪儿啊，还是您主子厉害。你瞧，美人儿快等不起了！”

说着，就伸手指向军营中。

那两个探头探脑的美人儿，立马被眼尖的士兵们看全了。目力好的，甚至能看见他们钗发散乱，衣裳都是松松垮垮的。

李将军招妓，是军中大家心领神会，不能说的秘密。李将军风流，又是四大家族的人，除了年纪稍大点，还是让很多小姑娘趋之若鹜的。

可以说，他无论是陆上作战，还是海上作战，无论是长期任务，还是短期任务，李将军基本上是走到哪儿，嫖到哪儿的。

什么南方的小妞，北方的歌姬，西边的厨娘，东边的渔女，只要是女的。他们李将军都是照单全收的。

他的庭院里藏着的，更是不计其数。

朝廷官员送的，地方乡绅供的，甚至还有当朝皇帝指派的。莺莺燕燕眼，看得让人眼花缭乱。

但是，大家心照不宣，都可以做聋子、哑巴、瞎子。这次，洪渊直接指了出来，就差挂到自己眼皮底下了，怎么可能还没看见。

大家都慌了神儿，不知道该如何圆场。

还是刚才那名小士兵聪明伶俐，立马派了几名士兵，“你们过去，把混入军营的细作丢到海里喂鱼。”

士兵们一愣，忙看李将军的脸色。

毕竟这可是还没来得及享用的美人儿呀！他舍得？可别费力不讨好，保全他的面子，最后自己还没有好下场。

李将军脸色果然不善，拧眉肃容，很是不悦。也不发话，干耗着。

还是小士兵，凑近道：“名声是钱买不来的，可是人命可以呀！”又凑近，低声道：“当然，女人也可以！”

凤平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