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六十八章 祁钰与容(七)(1 / 1)翁竹君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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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慧容怎么也想不到以前那个对自己百依百顺、千宠万宠的檀祁钰竟然会为一个刚认识几天的女人吼自己。

她被强行送回宫以后砸了好几个花瓶,方才坐在椅子上望着那一地碎片默默流泪。

她一个人坐了很久,将自己和檀祁钰从认识到现在发生过的所有事情都回忆了一遍。

五岁时初见,他是锦衣玉食的小皇子,尽管性子怯懦,在人群中却很是显眼。

她的父亲告诉她,他极有可能成为太子,那时的她整天嚷着以后要嫁给大英雄,他出现以后,大英雄终于有了姓名。

他比其他小男生爱干净,比其他小男生懂礼貌,比其他小男生会谦让,比其他小男生更坚强。

坚强如她都时常因为练功的辛苦流泪,唯有他再苦再累都不会吭声,不是大英雄是什么?

他资质差,招式要学很久才会,可是父亲告诉她,他将来是要做皇上的人,不必有多么高深的武功,他们这些做臣下的,拼命练武就是为了保护他,保护他的江山子民。

在父亲的这种观念灌输下,她拼命练功,拼命习武,期盼自己有朝一日能够站在他身后守护他,守护他的江山子民。

没有人告诉她,原来,保护一个人这种事,不是侯府小姐应该做的事。

侯府小姐的使命仅仅是嫁给一个世家公子,或者朝廷重臣,然后生儿育女,稳固侯府地位,仅此而已。

这个道理直到她长大以后才明白。

那时她已经十三岁了,刚刚长开,有几分姿色,前来求亲的人已经快踏破侯府大门了,她的母亲不准她再习武练剑,而是要求她整天待在府里学弹琴,学女红。

二十斤的剑她都能舞得飒飒生风,不足一钱的针她却始终拿不稳。

她被困在府上,头一次认清了现实,她觉得自己从小到大建立起来的信仰全部被那一颗小小的绣花针给摧毁。

她不能跟随父兄上战场杀敌,不能学其他师兄弟做武官,当守卫,那她自幼习武又有什么用?

直到那一日,他来府上将自暴自弃的她带走,说是要带她去个地方。

她以为是诸如杂耍园子之类的地方,结果竟然是皇家御马场。

平南侯府没有马场,她每次骑马只能绕着花园转悠,实在是不过瘾只能去郊外的荒地。

可是皇家御马场不一样,一个皇家御马场足足有十来个平南侯府那么大,里面设施齐全,还有专门的马官饲马、训马、给马看病。

那个素来害羞的少年对她说:“父皇已经同意让你天天来御马场训练了,你不必与其他侯门小姐一样整日学弹琴绣花,你做你喜欢的事情就好。”

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了戏文里的小姐为什么总是不顾一切地想要嫁给那个穷书生。

如果一个人知你,懂你,接纳你被压抑在家族荣耀下的灵魂,而这个人恰好又爱你,为何不跟着他走呢?

后来,檀祁钰随赵旷游学四方,她闭门谢绝一切求亲,一边专心习武练剑,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加优秀,一边等他回来。

她不敢断定他也有意于她,但一颗心已经随着远方游学的他飞远。

一颗心,当然只能给一个人。

她偶尔想念他的时候就会去御马场骑马,久而久之,去御马场骑马渐渐成为了她的一种习惯,哪怕后来当上了皇后也未能改过来。

再后来,他游学归来,整个人如同脱胎换骨,原本胆小怯懦的性格变得开朗风趣,在人群中侃侃而谈,皮相生得极好,永安城有一半的世家小姐都梦想嫁给他成为太子妃。

她忽然就觉得自己卑微到了尘埃里,因为她除了会骑马武功,其他的什么都不会。

她遵从他的指引做自己喜欢的事,可她喜欢的事情并不能让她脱颖而出,甚至在许多人眼中,武功、骑马这种事,就不应该是女人做的事。

可那样的出彩的一个人,明明有一大片森林,却偏偏整日缠着自己。

他每日都会采最新鲜的花送到她手里,她的柜子里堆满了他从各地搜罗来的新奇礼物,她的珠宝首饰都是他送来的千珠坊的最新款。

甚至只要她愿意主动约他,他就算忙得焦头烂额也会丢掉手中的事准时赴约。

他越是这样,她越觉得惶恐,她甚至在夜里翻来覆去地想,自己究竟何德何能,让他这样待自己好?

在他的面前,她卑微如蝼蚁。

她不敢揣测他的心意,怕只是自己自作多情,不敢正面回应他的热情,怕一切都只是他一时兴起,她长相家世都不是最出众的,并不是太子妃最好的人选。

况且,他游学四方,见过的千金小姐无数,她又怎敢断定自己盖过了那一众名媛淑女,入了他的法眼呢?

她越这样想,对他越冷淡,想让自己不要再沦陷。

可是她对他越冷淡,他反而越热情,越没脸没皮。

直到那年夏天,她从郊外的园子里避暑归来,听闻了他为自己的做的蠢事,一刹那,所有被她压制得死死的情感汹涌而出。

她不顾一切地跑到了他被禁足的地方,给了他一个吻。

这是他应得的,也是她的心之所往。

她还记得自己强吻了他以后,他满脸通红地指着自己,许久,才说:“你你要对我负责!”

过了一会儿,又说:“哦不,我我要对你负责!”

来年春天,他们成亲了,她终于嫁给了自己五岁时眼里的大英雄。

赵慧容回想着以前种种,哭了又笑,笑了又哭。

她想,不是他变了,而是自己因为他无条件的宠爱而认不清了。

她怎么就没有想起,他再怎么宠自己,爱自己,他都是个帝王,一个随时能够坐拥嫔妃无数的帝王。

他的宠爱可以给她,也可以收回。

她怎么就没有想起,自己虽是安定侯之女,可是自己父亲半路发家,因军功封侯,自己祖上并无建树。

自己父亲的爵位能够世袭还都是看在自己受宠的份上,她又怎么比得过那些祖上底蕴深厚,扎根朝廷的世家小姐?

她怎么就没有想起,自己进宫三年无子女,檀祁钰嘴上说不在意,可心里还是想要儿子的紧。

她生不出来儿子,后宫里有的是人可以生,没有子女的筹码,她单凭着那不知道何时就会消失的宠爱,又能立足多久?

一瞬间,赵慧容像是被打通了三督六脉,一颗滚烫的心冷了下来,她唤来如意:“去,把后院的练武场拆了,本宫要在那里种一片花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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