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渐晚了,两人放了河灯,吃了小吃,还看了表演,心下都十分欢喜,干脆直接放弃了马车,一边欣赏着无边月色,一边携手悠然地散步回去。
两人聊了一路,这时姜灼衣才发现,檀渊竟然还对神仙妖魔颇有研究,神界主要的神君他都知道得一个不漏,而且这些竟还都是敬国寺的老主持告诉他的。
她回想起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才惊觉此人绝非凡人。
于是姜灼衣又试探地问了一些有关她自己真实身份的事,发现檀渊似乎并不知道神界还有天命官这一神职。
也倒是,天命官的主要职责只是看管维护命轮,不能像姻缘神、谷神那样对凡人的生活产生实际帮助,也无法替凡人们实现心愿,人们不知道也实属正常。
姜灼衣想到这,松了口气,但又有几分惆怅。
她倒是十分地想他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毕竟天天被自己喜欢的人叫别人的名字,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介意。
但是她来人间之前看过不少话本,里面的凡人发现自己的娘子是神仙后,大多十分害怕,甚至将自家娘子当成妖怪,叫来道士来除掉自家娘子。
当时的她看了只觉可笑,这些弱小的凡人连神仙妖怪都分不清,但真到了自己这里,这种可笑便变成了担忧,万一檀渊发现她不是凡人后,也错将她当成了妖怪怎么办?
她无法想象檀渊一脸厌恶地叫来道士除掉她的样子。
所以,姜灼衣再次在心里默默地告诫了自己一遍,千万不要让檀渊发现她不是人。
就在姜灼衣胡思乱想的时候,檀渊突然问:“阿霁,你可有后悔与我定下婚约?”
姜灼衣脱口而出:“怎么会”
鬼知道她有多庆幸当初薛霁被选中成为太子妃。
这么好一个相公,白便宜她了。
想着,姜灼衣疑惑道:“殿下为何突然这般问。”
“我可能庇护不了薛丞相。”檀渊语气有些沉重。
凉风习习,吹得他颀长的身影有些无力。
姜灼衣心知他是在说荷园一案,当初赵平之前脚绑走李府上上下下二十三口,薛让后脚便一把火烧了李府,烧得连灰都不剩,后来又利用自己在朝中的势力迫使当年此案的调查以悬案作结,虽然没有杀人,但也难逃其咎。
她虽然在薛家生活了将近一个月,与薛让王嫣相处得还算融洽,但她终究不是真正的薛霁,自然神性大过人性。
按照神的思维,有罪必罚,因果轮回,她不主动以神的身份降罪于赵慧容等人已是最大的让步,要她替薛让求情更绝无可能。
于是她道“殿下只管遵从自己的内心,无需考虑他人,再不济还有宋大人与您一起。”
“倘若薛家就此衰落,你不会恨我吗?”檀渊问。
“不会啊,”姜灼衣笑道,“殿下先前说殿下信神,可是在神的眼中,万物皆有因果,罪孽迟早会得到处罚,就算生平逃过了惩罚,死后也会下地狱。”
“父亲既然犯了错,殿下现在便是代替神明处罚他,若是殿下因为我放过了父亲,父亲逃过一劫,死后也会不得安宁,不入轮回,而是会以戴罪之身接受幽冥司的惩罚奴役。”
“比起死后遭的罪,现在的一些惩罚又算得了什么呢?”
姜灼衣说的分毫不假,她曾经去过幽冥司的炼狱,里面都是活着的时候犯下大错却迟迟没有得到应有的报应的人,这种人自以为逃脱了惩罚,实则只是注定接受更为严厉的惩罚。
就像人们常说的那句话,坏人自有天收,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但人们往往只看到了所谓“祸害遗千年”,却不知道,所谓的遗千年,是千年如一日般在炼狱遭受刑罚的千年。
她现在劝檀渊不要留情,何尝不是用另一种方式拯救薛让。
檀渊迷茫复杂的眼神里有了一丝清明:“我知道了,阿霁,谢谢你。”
姜灼衣安慰道:“不管殿下做何决定,我都会坚定地站在殿下这边。”
两人相视一笑,携手向丞相府走去。
檀渊把姜灼衣送回丞相府后便离开了,姜灼衣刚回到初晴苑,就听到身后一个幽幽的声音传来。
“小霁。”
姜灼衣猛地回头,原来是薛岚。
“二姐,你怎么在这?”姜灼衣惊讶道。
薛岚现在是小平南侯赵徽然的夫人,也就是赵平之的儿媳,按理说现在这个点应该在平南侯府才对,怎么会出现在她的初晴苑。
薛岚攥紧了手帕,神色担忧道:“先前家宴的时候我听大哥说荷园一案与平南侯府有关,心里始终放心不下。也不知荷园的案子现在调查到哪里来了,是否真的与平南侯府有关。我去问大哥,他只叫我别管,我想你与太子殿下感情甚好,他又主要负责此案,便想过来碰碰运气。”
姜灼衣知道薛岚自嫁给小平南侯赵徽然以后,便尽心尽力地操持着侯府内务,成为了一位全心全意为平南侯府着想的侯府主母。如今接收到平南侯府可能会陷入不利地位的信号,自然是坐立难安,焦急万分。
不过虽然赵平之是此案的主要帮凶之一,但毕竟已经去世那么久了,祸不及下代,赵徽然平日里在皇上面前又表现得不错,应该不会遭殃。
于是她安慰道:“二姐,你放心,平南侯府不会有事的。”
薛岚闻言勉强地笑笑,语气有些急促道:“小霁,你也知道二姐孤身一人操持那么大的一个侯府有多不容易,要是平南侯府真的出了什么事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说着,她忙用手帕拭去了眼角的泪花,看样子是忧心已久。
“二姐,你别听大哥瞎说,他现在是主要的查案人员,自然不会放过任何的嫌疑,但是他也只是怀疑平南侯府与此案有关,又没说真的与此案有关。太子殿下也未曾向我表露过任何侯府也参与其中的迹象,一定是你多虑了。”姜灼衣握住她的手安慰道。
“唉,也只能这样想了。”薛岚长叹一声,神色仍是郁郁。
姜灼衣又耐着性子将她安慰了一番,方才将她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