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八十八章 旧梦前尘(三十一)(1 / 1)翁竹君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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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慧容下葬的那一天,姜灼衣第一次见檀渊流泪。

从得到赵慧容离世的消息到亲眼看着她下葬,檀渊一直都是以十分冷静的姿态面对,甚至后来檀祁钰因为悲伤过度病倒,他都是一边尽职地守在檀祁钰身边,一边主持着大局。

那样沉着冷静的人,从葬礼回到东宫后却哭得像个孩子。

姜灼衣的心揪成了一团,她抱着哭得悲恸的檀渊心疼无比。

有些悲伤是可以通过言语安抚的,可是有些悲伤不能,除了用漫长的时间独自消化,别无他法。

她虽然没有亲人,却可以想象到他的痛苦。

失去从小疼爱自己,教导自己,亦师亦友般的母亲,他该有多难过。

她将他的难过看在眼里,却说不出什么漂亮的安慰话,她只能拂去他的眼泪,抱着他,道:“阿渊,你还有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许诺。

怀里哭得悲恸的男人浑身一震,将她抱得更紧了。

夜里,姜灼衣从睡梦中醒来,她习惯性地替檀渊掖好被子,却在睁眼的刹那看见檀渊正支着头看着她。

借着月光,她看着他深不见底的眸里无尽的坚冰,夹杂着苦楚与恐惧,却在与她眼神接触的瞬间化为了一滩柔情。

“怎么还不睡?”姜灼衣半睁着睡眼,拱进了他的怀里。

檀渊呼吸一窒,抱着她的手缓缓收紧,像是孩童抱着自己心爱的玩具,他将脸埋进她的颈窝里。

许久,他闷闷道:“我怕一醒来你也不见了。”

“傻瓜,我不是在这呢?快睡吧,你最近也累坏了。”姜灼衣摸了摸他的头发,柔声道。

得到姜灼衣的回应,檀渊安心了许多,他“嗯”了一声,抱着她,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檀渊恢复了正常,甚至比之前更为冷静。

这倒不是他薄情,只是自赵慧容去世后,檀祁钰的病情一再恶化,不出半个月,就已经病得下不了床了。

檀渊不得不出面主持大局,维持朝廷的正常运转,所有积压的政务一股脑全倒在了他头上,实在是无暇悲伤。

一摞摞奏折被送到东宫的书房里,很快就堆满了书案。

最重要的是,这些还都是需要加急处理的奏折。

檀渊已经三天没合过眼了。

就在第四天他终于处理完积压的政务,准备睡觉的时候,宫里突然传来噩耗。

檀祁钰终究是没熬过病情一再恶化,驾崩了。

这位统治了大越二十六年的君王,追随着与自己纠缠一生女人,一齐离开了这个世间。

那些纠缠半生的恩怨,也一并带入了墓中。

他的臣民并没有因此悲伤太久,因为旧皇驾崩之后,紧接而来的就是新皇登基。

四月初十,檀渊登基,定年号为建武,大赦天下。

那一天,檀渊穿着五爪金龙冕服,头戴九龙衔珠冕冠,携着身着凤袍的姜灼衣走到汉白玉石阶前。

那个从小被当成千古一帝培养,被视作带大越走向鼎盛的希望的人,此时,看着下面小如蝼蚁的臣子,却疑惑了。

他从出生起就已经注定了的道路,他坚定不移地走了那么多年的道路,真的就是他想要的吗?

他踩着自己父亲的骸骨上位,却要接受所有人的祝贺赞美,就算这样也算是正确的吗?

下面的人却没有给他思考的机会,他们呼喊着万岁,跪成一片,如蝼蚁般卑微地等他说出那一句平身。

他迟迟没有作出反应,直到身边的人捏了捏他的手。

他侧过头,看见姜灼衣对他露出一个微笑,那双凤目微微上翘,充斥着含情的温柔。

她朝他点了点头,坚定地看着他。

那一瞬间,檀渊忽然得到了一种名为力量的东西。

那种力量源自于,他忽然意识到,只有站在最高的位置,才能守护自己最珍贵的东西。

他广袖一扬,沉静道:“平身。”

登基大典结束后,姜灼衣按例应当回到坤宁宫中,但她却趁宫人不注意,偷偷地溜了出去。

这大概是她被日游神约束后第二次使用法术。

姜灼衣来到了幽冥司。

她顶着一张招摇的脸大摇大摆地走进城门,一路畅行无阻。

严格来说,天命府和幽冥司一直存在着某种微妙的联系,那种联系是自初代天命官和当时幽冥司司主成亲后便建立起来的联系,哪怕是那两位远古巨神最后双双羽化,也未能削弱这种联系。

在人间,俗称亲家。

姜灼衣作为即将继任的天命官,对幽冥司自然是熟悉无比,再加上她神界小霸王的威名,但凡有个眼力见的鬼差都不敢拦着她。

她站在幽冥大殿的门口,轻轻地抬手,两只银蝶便从袖中飞了出去。

可奇怪的是,那两只银蝶刚飞出衣袖便合为一体,扑闪着翅膀向前飞去。

姜灼衣暗自吃惊,跟着那飞舞的银蝶一路找寻,不一会儿来到了一处鬼居前。

还未投胎的魂魄会暂时被安排在幽冥司中的鬼居住一段时间,等到排在他们前面的人挨个投完胎,便会被带到幽冥大殿里面见司主,再由判官评判生前功过。

鬼魂们会根据生前功过被判入不同的轮回道,有冤可以当庭伸冤,无冤饮下孟婆汤后就可以去投胎了。

显然,她要找的两缕魂魄还未投胎。

姜灼衣使了个隐身术,轻轻推开鬼居庭院的大门,走了进去。

庭院里放眼望去一片火红的曼珠沙华,幽冥司里除了这种生来便长在黄泉的花,再也长不出一草一木。

那一片曼珠沙华丛中,两位鬼魂携手而立。

一位身着明黄色龙袍,一脸沉沉的死气,看样子多半是病死的,神色安然,

一位身着素色单衣,脖颈上有一道淡淡的勒痕,大概是被人勒死或是上吊而死的,神色恬静。

他们立在那一片灼灼的曼珠沙华中间,天际青冥的云霞似一副诡谲的画卷铺散开来,一眼去,说不出的岁月静好。

有些恩怨,或许真的会随着死亡而化解。

生前的爱恨嗔痴怨,死后也不过是一碗孟婆汤的事。

又或许是,死后住在一个陵寝里的两个人,到了地下也会住在一起。

姜灼衣缓缓关上庭院的大门,退了出去。

她合上门的刹那,听见庭院里传来两人的说话声。

“慧容妹妹,下辈子你也要和我在一起。”

“不要。”

“那我就不让你去投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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