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言跪在幽暗的大殿前,忽明忽暗的鬼火映着她精致的脸。
殿上,一位黑袍男子坐在骷髅王座上,王座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咒语。
他的面容被一团黑雾遮蔽,浑身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如果再走近点就会发现,他的右手被钉在了骷髅王座上,左手只剩下一个骨架吊在膝前。
这就是师姐口中说的可以帮人实现任何愿望的神么?
瓷言心有疑惑,身为妖怪的直觉让她有种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但是一想到宋青衣那晚的话,她犹豫不决的心又忽然变得坚定起来。
这是她最后的希望了。
只要她能变成人顺利长大嫁给宋青衣,不论让她付出什么代价她都愿意。
“所求何事?”男子森森地开口,让人不寒而栗。
“我想变成一个真正的人。”瓷言跪在地上抬头望着他,眸中有赴死的决绝。
“有何筹码?”
“我能换的所有筹码。”
“所有?”那男子森森地笑了起来,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如你所愿。”
突然,只见一团鬼火朝瓷言袭来,瓷言躲闪不及,周遭直接被那鬼火点燃,原本吹弹可破的肌肤瞬间被烧烂,鲜红的血源源不断地流了出来。
瓷言疼得直打滚,可那鬼火越烧越烈,大殿里静谧非常,只听见那鬼火焚烧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好痛......
瓷言,你不能放弃,再痛也要忍着,只要熬过去,就可以变成人了,就可以嫁给大师兄了......
再忍忍,马上就能变成人了.......
真的好痛.......
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只要再坚持一下就能变成人了......
再坚持一下就能嫁给大师兄了,他说过等你长大他就会娶你的,他说过的......
啊......痛得快要死了......
谁来救救我.......
再忍忍瓷言,为了大师兄,再痛也值得......
快要死了吧......我已经死了吧......
不能死,大师兄还在等我长大......
大师兄......
瓷言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条小河边,周围空无一人。
她坐起身,惊喜地发现自己的手和脚变大了一些,手臂和腿变长了一截。
她连忙俯身望向河里。
只见河水印出了一张老妇人的脸,衰老的皱纹像可怖的蛛网爬满了她的整张脸。
她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的牙齿歪来倒去,黑黄交加,甚至还掉了几颗。
一身皮肤像一块松垮垮的布搭在她的骨骼上。
她是变成了人,可是变成了一个衰老,丑陋,而又邋遢的老妇人。
“啊!!!!!!!!!!!!!!!”瓷言跪在地上,爆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哀嚎。
为什么......
为什么老天要这般戏弄她......
这究竟是为什么!!!!!
明明她什么错都没有!!!!!!!
她只是喜欢一个人啊......
她喜欢的人说等她长大了就娶她.....
可是她是妖怪,长不大的妖怪......
所以她想变成人,可以长大的人......
这样也有错吗......
瓷言的眼泪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来,浑身上下的每一块骨头都透着绝望。
噬骨的疼痛让她蜷成了一团,她第一次这样失控地哭嚎。
风愈发大了,黑压压的乌云笼罩着整座山头。
“呜——”像是在怜惜她,连风也在哭。
“轰隆——”一道惊雷炸响,接着,密密麻麻的雨点砸了下来。
瓷言蜷缩在大雨里,任由冰冷的雨点砸在自己的身上。
浑身的衣服湿透了,雨水冰得刺骨,让她不由得一阵一阵战栗。
剧烈的头痛提醒着她,她这副躯体是个垂暮的老人。
不知哭了多久,雨停了,瓷言的眼泪似乎也流干了,眼神空洞地望着远处的层峦叠嶂的山峰。
终于,她费力地爬了起来,身上的衣服已经湿的可以拧出水了。
一种从未有过的疲惫和眩晕充斥着她的大脑,她勉强站稳,顺着流动的河水向下游走去。
可她年岁已大,腿脚不便,又刚淋过雨,一副残烛般的身子已是虚弱得不能再虚弱了,走几步便要在原地歇息几分钟。
她一路走走停停,一身汗气混合着雨水,刺激着她疲惫的神经,还未走到半个时辰,她就已经走不动了,弓着腰喘个不停。
不行,她不能停下来,就算变成了现在这个鬼样子,她也还是想见宋青衣一面。
她什么都不奢望了,她只想在自己老死病死之前,见他一面。
她从林子里折了一截树枝当作杖,一杵一拐地继续朝下游走。
当夜,瓷言便病了。
她躺在一棵大叔下,额头烫得可以煎蛋了,身子忽冷忽热,头沉得像绑了块石头,所有的感觉都变得很模糊了。
她只觉得自己好像被投进了一江冰冷的水里,她破碎的身子跟着江水浮浮沉沉,好像永远都没有尽头。
迷糊间,她做了一个梦。
“听说,这里有我的小媳妇儿?”
清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正在泡茶的小手一抖,滚烫的茶洒了一地。
她转过身,被拥进一个温热的怀抱。
眼泪不自觉地就流了下来。
她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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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言终于走到镇子上的时候,全身破破烂烂,没有一处好的。
过去的七天里,她病了好,好了病,被石头绊倒过,被蚊虫叮咬过,被灌木划伤过,饿了就吃野果,渴了就喝河水,累了就睡树根。
她的衣服又烂又脏,上面有几道被划烂的口子,露出已经结了痂的皮肤,那是她摘野果的时候不慎踩滑,从坡上滚下去后被石头划破的痕迹。
那时她一个人在丛林里,又累又饿又疼,她想站起来,可是腿部剧烈的疼痛让她动弹不得。
她就那样一直趴在原地,直到天都黑了,她才忍着疼痛慢慢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河边走。
从那以后,她就再也离不开拐杖了。
可是,就算是这样,她都还是活下来了。
只是,看到她的时候,所有人都不再有从前那样或惊艳或喜爱的目光了,取而代之的是厌恶、嫌弃,恨不得离她越远越好的神情。
她自嘲地笑笑,拄着杖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她从垃圾堆里翻出了几件旧衣服,拄着杖走到河边想清洗一下身上的污垢,刚脱完衣服,就听到一阵哄笑声。
她慌忙拿起衣服遮住自己的身子,转过身,就看到几个八九岁的小孩子指着她赤裸的身体哈哈大笑。
其中一个小男孩约莫十二三岁,身量比其他孩子高一截,像是他们当中的头儿,抓起一把石子砸到她的身上,骂骂咧咧道:“老婊子,这河水是我们用来喝的,谁准你在这里洗澡的。”
另一个男孩指着她的身子,嬉笑道:“你们看,她没穿衣服。”
他身后的一个孩子像是找到了取笑之处,拍着手大笑道:“臭八婆,不害臊,河边脱衣来洗澡,骑了男人又撒尿。”
其他孩子紧跟着一起指着她哄笑道:“臭八婆,不害臊,河边脱衣来洗澡,骑了男人又撒尿。”
“臭八婆,不害臊,河边脱衣来洗澡,骑了男人又撒尿。”
“臭八婆,不害臊,河边脱衣来洗澡,骑了男人又撒尿。”
......
尖锐的石子砸到了瓷言的脸上,留下一道血痕,让那张本就苍老可怖的脸显得更加可怕。
瓷言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眼眶滚烫,她何时受过这种凌辱?
她想逃走,却被一个顽童眼疾手快地抢走了拐杖。
失去拐杖支撑的她根本站不稳,一个趔趄便栽倒了地上,挡在胸前的衣服滚落了一地,露出松弛的**。
那些孩子笑得更大声了,他们抢走了她的衣服,炫耀似的挂到她够不着的树上,又闹哄哄地将围成一团,对着她指指点点,辱骂嬉笑。
可是她只得坐在原地,用手臂遮住胸前,把头埋得低低的,一动也不动地任由他们骂她,取笑她,羞辱她,用石头砸她。
她是妖,可是也是个不害人的妖。更何况,她现在是人,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孩子好像玩厌了,把她的拐杖扔到了河里,嘻嘻哈哈地聚在一起,勾肩搭背地走了,只剩下瓷言一个人埋着头坐在原地,肩膀不停地颤抖。
眼泪已经干了。
好冷呢。
瓷言拖着已经废掉的腿在路边拾了一截树枝当作杖重新上路。
一路上过往的人对她的裸体指指点点,她已经低着头抱着胸,努力不让自己去听那些声音。
“这老太婆真不害臊,都老成那个样子还不穿衣服,老子中午的饭都要吐出来了。”
“就是,真恶心。”
“阿娘,那个婆婆为什么不穿衣服啊。”
“小孩子别看!”
“可是她好像在哭呐。”
“你看她脏的那个样子,不是疯子就是哪个窑子出来的老婊子,你以后不好好学织布,我就把你送进窑子里,等你老了就是她那个样子。”
“呜呜呜我不要进窑子,我不要变成她那个样子。”
......
瓷言从一个垃圾堆里翻出了一件黄得发臭的衣服,套在了身上,继续走。
这已经是她能找到的,最干净的一件衣服了。
她现在太饿了,再不吃点东西的话,恐怕还没走到庭华山,她就要死了。
她又想到了宋青衣,无数个早晨,他逆着光,在竹林里练剑,长袖生风,目若朗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