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进殿前,福全在耳边低语的内容,十分确然自己是代人受过。而这人,便是稳坐上位的昌隆帝。只是她是小辈,贸然顶撞,少不得一个不知礼数,不敬长辈,甚至连过世父母都要被人侮辱。
故而,按下不悦,只恭敬的问安,“请乐阳长公主安!听闻长公主玉体不适,未曾遣人问安,汝安失礼。今日得见长公主进宫见皇祖父,可知无恙,汝安心中才定!前两日来启元殿小坐,皇祖父还说,新年里没能见到您,十分牵挂您。”
乐阳长公主瑞眼微眯,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这个孩子刻意提及初一不曾出席正宴,是真的牵挂,还是意有所指?
“无碍,年岁大了,少不了不舒服,养上几日便好。”乐阳长公主收回打量萧扬欢身上的目光道。
“长公主也该学着保养自己,享享儿女福气!”昌隆帝转眸看向乐阳长公主,“年前皇后不适,调养许久才康复,你年岁见长,不如从前,也该引以为鉴。早日娶了媳妇进门,替你料理琐事,得闲安泰。”
“不为别的,昭哀和禹将同岁,汝安都快九岁了,禹将还未娶妻,也不知你们夫妇是怎么打算的!”
乐阳长公主听了这话,脸色一变,似有恼意,眉目间的峰峦渐渐挺拔。
镇国公府林家祖父母接连过世,光是守孝,林家就守了近六年。难道她愿意自己的长子不婚,后嗣无望?
“镇国公府是孝悌人家,皇祖父若有心赐婚赏林家表叔一份尊荣,不妨问问表叔自己的意思。您可是自诩心疼晚辈又开明的长辈的!”萧扬欢抢在乐阳长公主说出难听的话之前道。
父亲是有儿女,但是已经薨逝。惹恼了乐阳长公主,谁知道她会说些什么出来。
昌隆帝闻言这才想起镇国公府的前情,自知理亏,又瞥见乐阳长公主,见她面色不好,心头越发不高兴。“罢了,就按你说的,等他春闱过后,再谈婚事。”
此话过后,乐阳长公主再无闲话之意,好几次昌隆帝讲话头转给乐阳长公主,乐阳都是沉默以对,昌隆帝亲近的心思也寡淡几分。
顷刻后,乐阳长公主自己寻了个给李皇后请安的借口便退下了。
待她离开后,昌隆帝神色如常询问承欢宫中家常,但萧扬欢却从他的言谈中,看出昌隆帝其实有些恼意。
这也难怪,昌隆帝事务繁杂,难得抽出精力关切外甥,乃是君恩。却被乐阳长公主当场驳了,还是以读书考取功名这样虚妄的名头,昌隆帝如何会信!
堂堂一品镇国公,还需要什么功名来点缀自己,要么是乐阳长公主毫不留情面,懒得再寻名头,要么就是镇国公妄图让镇国公府林家再上一层!无论哪种,昌隆帝都是不能忍受的!
茶盏再续,书房内安置在黄花梨木几子上的三足乌金香炉中,袅袅腾腾升起一股香烟。香味清淡而弥久,很是好闻。
萧扬欢把玩着手上的海棠花纹玉佩开口道,“方才您同长公主提及父亲,孩儿想起这两日无事,将承欢宫的账本子整理后,看到父亲旧物中有一匣子牡丹乌木香。此香难得,制作过程繁琐不谈,所需材料中的沉香乌木来自海外,牡丹又要北宋洛阳产的白牡丹花蕊。这白牡丹精贵,花蕊更是稀少。”
昌隆帝似有所悟开口道,“朕记得,太子那匣子牡丹乌木香还是从前沈家进贡的,此香燃上,香烟缭绕,经久不散,香味甘甜,是太子喜欢的。后来被皇后送给了你父亲,没想到他珍藏许久未用。”
“皇祖母疼爱父亲,一贯有什么好东西都紧着父亲的!”萧扬欢笑的板正,那双眼睛里好似淬了寒冰。“原本该去给皇祖母请安,只是今日皇祖母在立郑殿里招待世家女眷,儿臣不便前往。想着书看完了,便到您这儿换书来了。”
“这两日听郑嬷嬷说,皇祖母且忙的很,每日都要接见诰命夫人和姑娘。”
昌隆帝听得她说完,眉头微蹙,“每日么?皇后行事怎的浮躁了!”
“孩儿闲暇时听宫人们说,皇祖母慈母心肠,遍寻京城待字闺中的女儿,为两位皇叔觅得娇妻美妾!就连孩儿外家都说皇后娘娘当得起一句贤德慈爱。”萧扬欢笑着同昌隆帝道。
昌隆帝眉心处褶皱越深,“都在传?”
“是啊,连儿臣的承欢宫都知道了。不过,皇祖母是一国皇后,也是母亲,这般为了儿女亲事也能明白。”萧扬欢继续道,“如今同为儿女操心,乐阳长公主又与皇祖母同岁,论起儿女经必定能畅谈一番。”
果然,昌隆帝闻声后面有沉思之色。
话已至此,再多便过了。
萧扬欢低头喝茶,嘴角溢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有矛盾不怕,没有八面玲珑珑的李皇后不能调节的矛盾。
只要李皇后想要扶持自己的儿子登上帝位,就不得不学了宁太后,向镇国公府、乐阳长公主示好,满足乐阳长公主的所求!
虽然李皇后肯定会不满乐阳长公主的挑剔,但她终归是要忍的!一想到李皇后自忖一国皇后,但不得不觍颜讨好乐阳长公主的憋屈,萧扬欢就无比畅快。
乐阳长公主行事独断,眼光极高,能被她看上的姑娘,必定出众。京城中出众的姑娘不少,可是适龄的却不多。李皇后为了儿子和打压德妃母子,必定满足乐阳长公主所愿。
可昌隆帝疑心并重,乐阳长公主和镇国公府已经成为独一无二的勋贵之家,若是再与世家联姻,必定会挑起他更大的忌惮。
这也是昔日相互扶持的兄妹,为了镇国公婚事有了矛盾的原因。
可惜,自视甚高的乐阳长公主并未察觉一向对她恩宠有加的皇兄的不满,满心为儿子算计的皇后未必看到昌隆帝日薄西山下的重重疑心。
而她身为局外人看到了,不点破,甚至挑起了几人之间的矛盾。
承欢宫前,闲眠尽日无人到,她空闲的时候多着呢,不急,她一点都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