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扬欢起身，如男子一样抬手扶起卫池，一人躬身请，一人站身扶。这才算是正真的拜服吧，之前萧扬欢和卫家不过是约定而已。

一切尽在不言之中，二人再次落座，卫池这才道，“臣的事情尚且好琢磨，在军中，都是有血性的男儿，算计尚能应付。叔父的事情，才算麻烦！”

自然麻烦，不然不至于让卫家上下全然无招。

卫家在卫明之后，卫玟掌管过一段时日的兵部，但是在那之后，卫玟被问罪，连带与他关系亲近的下属，不是被贬就是被杀。

卫家又经历了守孝三年，先帝冷待，昔日亲近的下官呈现断层的现象，可以说卫家至此算的上元气大伤。

“前两日臣去了太仆寺上任，竟然无一相熟之人。”卫泽叹道，“臣一介小吏尚且觉得艰难，叔父只怕更难！”

卫珏在守孝之前是工部侍郎，工部和太仆寺完全不搭边，初到太仆寺，必然要时间来熟悉环境和差事。但太仆寺和兵部共通之处，若是秦尚书诚心给人为难，以卫珏的手段，定然是压制不住的。

这也是萧扬欢当时要将卫家叔侄安排在一起的缘由，而今，卫珏想要在太仆寺站稳脚跟，除了卫家的幕僚之外，太仆寺内必然要有人帮扶。

萧扬欢沉吟许久后才道，“卫寺卿还有十日才上任，这几日先将太仆寺的日常琐事理清再说，以免到时候措手不及。”

卫池见萧扬欢并无推辞也无满口应下，知道她应该是会寻人出主意，倒也不急。

二人说了一些禁军的一些统领的秉性和习惯后，卫池这才提及想要见一见冯家姐弟的事情。

萧扬欢并无不可，当下就让人将冯常卿请过来，然后道，“寺中鲜少孩童，冯小公子和阿平的年纪相仿，这两日冯小公子都跟着阿平在李翰林处念书，了智大和尚处听佛音。”

卫池心里稍稍一惊，随即了然，然后心里冒出一个念头，他的一双儿女显然是够不上郡王的边儿，若是文白，倒比便宜了旁人的好。

于是，他沉声道，“文白性子其实不像冯家人，反而像祖父沉稳又内敛。如今他们姐弟不好在人前露面，臣还担心会耽误文白学业，如今能跟着郡王同在李翰林求学，实在是幸事！”

“缘分而已。”萧扬欢看着远远而来的窈窕身影道。

冯常卿听了汝安公主传召，立马就收拾着去了琉璃院，却在东厢房见到了卫池。卫池先是上下扫她一眼，见她除了瘦了好些，并无不妥，然后才道，“虽然知道你在公主处都好，但这会儿才来瞧你们姐弟，委实是舅父不该！”

冯常卿一个没忍住，连日来的惊恐和酸楚齐齐涌上心头，眼泪滚滚而来，她泣不成声，跪倒在卫池面前，卫池也隐隐触动。

萧扬欢见状，悄然退出内室，将屋子留给卫家舅甥。

好一会儿，冯常卿才算止了哭声，她连忙擦了眼泪问道，“孩儿这些日子偶尔听得外家中艰难，前两日公主才告诉孩儿卫家起复了。”

卫池点点头，扶了扶外甥女有些散乱的发髻道，“正要同你说此事，眼下还不能将你们姐弟接回卫家去，你母亲的事情，也要往后拖一拖！”

冯常卿眼里闪过失望之色，但她随即又道，“孩儿都明白，舅舅能拖了公主收留孩儿姐弟，已经是莫大的恩情了。外面的事情，孩儿知道不多，而且父亲还在任上。孩儿虽然心中怨恨，但等的起，总有那一日，要他们还母亲的命来！”

卫池不妨这个外甥女心性竟然如此坚毅，比之长姐有过之而无及。念及长姐，往日姐弟情分，心里愧疚丛生。“好孩子，如今你外祖父母已去，卫家正值纷乱之际，若是此刻出手，冯家至多赔点财物。这件事情，不能操之过急。”

冯常卿点头。

舅甥二人说通之后，卫池见天色不早，便和萧扬欢互通联系方式后便辞别，

冯常卿沉默给萧扬欢见礼，萧扬欢见她眼睛红肿，眼底有深深的恨意汹涌不定。

“你知道为什么世人都喜欢拜佛么？”

冯常卿摇头。

“因为自己无能，不能达成心中所愿之事，只能祈求，妄图借助神佛之力！”萧扬欢说着这话的时候，神色漠然。

冯常卿怔了征，眼光挪到萧扬欢身上，即便在佛寺之中，眼前的少女一身素衣，但周身穿戴无一不是上佳，可谓是荣宠之至了。

可她眼角眉梢处，只有淡淡的愁绪，冯常卿垂眸，“公主也有不能达成心中所愿之事？”

萧扬欢声音轻且浅，随着清风飘散的无影无踪，“都是人，人生在世，得尝所愿是好，但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我不甘！”冯常卿双目含泪咬紧下唇，母亲抱怨而死的样子，叫她日夜灼心。

萧扬欢瞥了她一眼，唇上齿印深可见血，足见她心中怨恨深沉。“你带着幼弟，奔走百里进京，苦头吃了多少，只有你自己清楚。当日昏厥在清净寺山下，恰巧和冯家家奴错过，幸而躲过一劫。”

“是定数，也是机缘。就算卫家出面，至多将你母亲的嫁妆讨回，而代价是你们姐弟要回冯家的。”萧扬欢淡声道，“冯家是什么地方，你忍心你弟弟回到那样的地方去？”

冯常卿几乎立刻就回想起了当年母亲卫氏受的苦处，那些人不重复的折磨人的手段，下意识的狠狠摇头。

“若是不想去冯家，你们姐弟只能去卫家。而现在卫家自顾不暇，如何能留下你们姐弟？”萧扬欢沉声道，“除了等，你别无它途，等合适的时机，达成你心中所愿。”

冯常卿那双杏仁眼中几番眸光涌动，最终定定不动，“昨日文白忽然对我说了郡王在了智大和尚处，学的不是佛经。”

萧扬欢轻笑出声，“是，又如何？”

这般肆无忌惮又不加掩饰！

冯常卿只觉心跳如擂鼓，“在大和尚处不学经文，却学了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