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的语气,那样轻蔑不屑的表情,我曾经见过。
曾经很小的时候,二叔一直是我童年的噩梦,小时候被少挨他的大脚踹,尤其是自从那次被他用烟烫了之后更是有了阴影,见到他都直打哆嗦。
他总是喜欢用那样可怕的表情瞪着小孩,然后看见小孩子被吓得慌张逃跑的样子,乐得哈哈大笑。
只是,我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孩子。
我没理二叔,扶着薛叔让他坐到一旁的座椅上,淡淡说道:“薛叔,你腿脚不好,小心点儿,先歇一会吧。”
二叔见我无视他,有些不爽的皱了皱眉头。
薛叔摆了摆手,抬头瞧了眼二叔冷笑道:“哼,没事,我就是脚不好,也没老到被人推一把身子骨就散架的地步,要是真出了什么事,还能讹人家城里人一笔钱呢,这买卖不亏。”
父亲叹了口气,说道:“老三,你有话咱们可以好好再谈,动手做什么?”
二叔笑笑说道:“大哥,我本来就准备好好讲道理的,你说咱们家自己的事儿,容得到这些外人插手么?”
“爸,好没啊?钱要到了没有,我还得赶紧赶着回公司呢。”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一边看着手表从院子外走了进来。
辰建,我的堂哥。
我刚才看过两眼窗,他应该就是从门外那辆轿车上下来的。
二叔笑着说道:“这不正和你大伯他们谈着呢嘛。”
我妈勉强笑着打招呼:“这是小建吧?都长这么大了啊。”但辰建并没有理我妈,让我妈有些尴尬。他走进来,扫了眼这一屋子的人,语气颇不耐烦的说道:“快点吧,公司剧组都有事,我没空在这小地方瞎耗。你们快点给钱行不行,还准备耍赖不成?”
我爸赶紧说:“那个,小建啊……大伯最近手头有些不宽裕,可不可以再宽限一阵子?等过些阵子,大伯家里的情况稳定了,一定会把你家房子那份还给你。”
辰建瞅了眼我爸,却说:“那怎么行,你们现在家里房子都没了,下回要是跑了,我们上哪找你们去?”
“我们不会的。”我妈说:“小建,你大伯他不是这种人……”
“不是?”辰建不屑的说道:“房子被烧到现在都过去两个多月了吧?你们也躲了两个多月了,我们打电话也不接,要不是心里有鬼,你们干嘛躲起来?”
“这……”母亲张了张嘴,也说不出个理来。
我爸和我妈为人都宽厚,不爱与人争势,嘴也笨,所以在这些亲戚中也没什么话语权。
“就是啊,那房子我的房间里还有我未兑换拿走的证券呢,房子一烧,全没了。”二叔说:“你们这可算畏罪潜逃,也就咱们是亲戚,我不想与你们闹得太难看,否则要换了一般人,早把你们告上法庭了,你们可别欺负我们啊。”
母亲委屈的说:“可是你让我们现在拿钱我们也拿不出来啊……”
二叔和辰建和我爸妈不停争执着,房间里吵吵嚷嚷。
我大概懂了,父亲过年不让我回家的原因。
我也大概看出了点东西。不过我总觉得,二叔和辰建好像特别着急,按理说,以他们的家境,不应该急于逼我们家给钱才对,但他们却好像特别急着想要拿到这笔钱。
二叔继续给我爸妈施加压力:“嫂子,你就别骗我了,你和我哥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哪可能一点积蓄都没有?你要再这么不实诚,咱们就只能公安局见了啊。”
我妈老老实实过了一辈子,从未跟警察局打过交道,一听身子顿时就有点后怕得颤抖了起来:“别啊……咱们可以再商量商量,要不,我这里还有点,你们先拿去……”哆哆嗦嗦的从口袋里翻出了几百块散钞。
二叔不满意的说:“嫂子,你这是敷衍我呢?”
辰建低声骂了一句:“和这些乡下人沟通就是浪费时间……”
我听得耳根子有些烦躁了:“你们要多少钱?”
一直在一旁安安静静的我突然冒出了这样一句话,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集中在了我的身上。
我抱着双臂,抬头扫了眼那些注视我的目光,淡淡的说:“啰嗦了那么多,不如把你们想要的数字说出来吧。”
二叔一开始也没太在意,眼珠子转了转,伸出一只手来比划了一下,就说出了他的一个理想数字:“十万!”
我爸妈脸都白了,堵在门口的邻居也议论纷纷。
这里要说明一下,当时那个年代,就是城市里的房子,每平方的房价基本也都不会过千。
我家那县城里的旧砖房,总价值都不可能到十万。
二叔这无疑是狮子大开口。
“喂!”薛叔再也忍不住了,一拍桌子说道:“你们要点脸行不行?那房子你占了多少,开口就要十万块?你们到底是在市里做生意的还是在市里抢银行的啊?”
辰建冷哼一声,说道:“乡下的穷民,你懂得什么?我爸放那房子抽屉里没拿走的证券,价值都不止这个数呢。”
二叔也附和:“就是就是。”
我抱着双臂抬头看了看他们,鼻子轻哼一声,缓缓的说:“现在房子都烧了,谁知道你那房间抽屉里有没有放没放什么证券,你说你有一百万被烧了,我们也得认呗?”
二叔和辰建都是一愣,似乎没有想到我会说这种话。
在他们眼里,我应该是比父亲更内向、更老实、更弱小的,见到生人连与他们见面都不敢。
母亲在身后扯了扯我的衣服。
二叔看着我,皱眉道:“喂我说,咱们大人谈事,有你一个小屁孩儿什么事?去去去……”说着就要伸手过来推我。
我站着没动,眼神漠然,看着他那只手推过来,嘴角微微露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冷笑。
我保证,只要他碰到我,我会让他后悔今天站在这个地方。
“这个钱我出。”父亲突然说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