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月华眼疾手快,利索的避开了她的叩拜,语气很冷,“你该愧疚的对象不是我,与其在这里做无用功,倒不如将事情好好说一遍。”
这一下,王夫人哭的鼻涕眼泪全出来了,好不狼狈。
“是我的错,我不是人,我愧对我婆婆!”
原来王家在出了王横那件事前还有过另一件事。
王夫人嫁到王家的时候便一直与她婆婆不和睦。
这个时代一般都是婆婆压榨儿媳的居多,但王家却刚好相反。
婆婆每日都得看王夫人的脸色。
但其实也不是她从一开始就苛待自己婆婆,而是进门之后发现自己的丈夫对自己的母亲不甚恭敬,耳濡目染,也就造成了她强横的性子。
慢慢的,她便也不将自己的婆婆当回事,夫妻都是如此,生下来的孩子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区别了。
往日里虽然苛待,但也不会太过分,该婆婆吃的穿的他们也不会缺。
不过时不时地唾骂却也成了家常便饭。
事情发展的最厉害的时候是在王横染上赌瘾之后,不仅将自己家里的财产输的一干二净,而且性子也变得暴虐。
对下人下手还算克制,但对自己从来没有放在眼里的祖母却残忍到令人发指。
因为输了钱,王横看什么东西都不顺眼,于是便把自己的满腔怨恨都发泄到了自己的祖母身上。
年过花甲的老人竟直接被他关进了院里的狗笼之中,吃饭排泄都在那一方笼中,吃的是剩饭馊菜,喝的更是脏污的刷锅水。
碰上王横输钱心情差的时候,还会被对方拿着枝条隔着笼子一顿猛抽。
头发花白的老人就那样被当成牲畜一般在铁笼里惶惶终日,苟且偷生。
而她的儿子儿媳却如同没有看到一般,甚至她那个一手养到大的儿子有时候做的与自己的孙子不相上下。
就那样,在一日日的暴晒虐待之下,老人苟延残喘了两个月便抱恨而终。
可是这一家人没有最狠只有更狠,老人死后,他们竟然连一口薄棺都没有,直接草席一裹直接被扔到了乱葬岗。
“其实虽然我看不起我婆婆,但是有时候我看她被那样对待也看不过去。但是我不敢跟我的儿子丈夫作对啊,曾经我有偷偷给她拿一个馒头,结果被我儿子发现,连累的我也挨了一顿鞭子,之后我便再也不敢过多插手了。”
王夫人一边为自己开脱,一边抹着眼泪。
然而辞月华与青姿的心里都是一凉。
看着对方用来擦眼泪的自己的手帕,青姿面无表情,心里却不由喟叹,可惜了她的手帕,怜惜的不是人!
若是早知道他们家发生的这件事,她怕是压根都不会搭理。
看着对方悔恨的模样,青姿只觉得讽刺,现在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呢?
那个被他们百般虐待的老人已经不在了,遭受了无数残忍的的虐待后,无辜毙命。
两人心里只感觉特别堵闷,看着王夫人的目光冰寒刺骨,久久不语。
王夫人看着他们的目光心里咯噔一下,立即又开始磕头。
“救救我,宗师,救救我,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半晌,辞月华的眼眸才动了动,不过看向王夫人的目光更冷了,没有丝毫的温度可言。
“先带我去你们抛尸的乱葬岗吧!”
王夫人忙不迭点头,似乎是怕慢了一步对方就不再管她的死活,便立马带路去了。
青姿从来不知道在王家镇还有这么一个荒凉杂乱且冷寂的地方。
还没走近便闻到一股经久不散的腐败气息。
往里是一片坟冢,而在坟冢之外堆积着不知道多少张残破的旧草席。
隐隐露在草席醋甲残渣外的有森森的白骨,还有一些已经看不出是衣服还是裤子的破布料。
在一地草席残渣中有一张草席分外夺目,被日晒雨淋之后已经不新了,但是却是这些草席里最完整的一个。
王夫人一眼就认出那是之前过着自己婆婆的草席。
可是此刻那张草席却孤零零的被扔在那里,原本该裹在里面的尸体已经不翼而飞。
“这,尸体呢?怎么会不见了?!”王夫人瞪大着眼睛看着眼前空空如也的破草席。
她不相信地四处看了看,也没有发现她婆婆的尸体。
辞月华见此,突然目光一凝,一掌拍了过去,原本已经堆成一个土包的地方轰的一声瞬间被炸开。
烟尘过后,土坑里现出一句衣衫褴褛,身形消瘦,皮肤苍老,头发花白的尸体,赫然就是王夫人的婆婆。
与之前在赌神庙看到的一样,这具尸体到现在也没有丝毫腐化,看起来也跟刚去世时一样。
她浑身上下环绕着一股浓浓的阴气,比起那二十具棺材加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辞月华看着这具走尸,神情凝重,这具走尸与那些走尸不同的是原主的魂魄还附身在上面。
因为此时已近黄昏,日落西山,太阳的余晖压根照不到这一片,此时这个地方的温度直接低了好几度,显得尤为阴森。
他没有先动手,而是神情严肃地开口:“你身前所受的屈辱我已经知晓,若你现在收手离去,你之前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渡你轮回。”
王夫人看到那具尸体就已经吓得瑟瑟发抖,此刻听到辞月华对着尸体说话,更是被吓得战战兢兢,躲在他身后不敢迈出一步。
青姿此时修为只恢复了一点,也看不出其中的玄机,也只看到辞月华对着尸傀在说话。
但是辞月华的眼中却不只是那具尸体,他能清楚地看着那具尸体上覆着一个与其一模一样的鬼魂,赤红着一双眼睛警告地瞪着他。
那尸体上环绕着的阴气也大部分来自这只鬼魂。
听了辞月华的话,鬼魂双眼中的红光更甚,神情也越发狰狞。
她直接从尸体上飞身而出,漂浮在半空,对着辞月华嘶吼:“臭修士,莫要阻我好事。你既然知道我的经历,就该知道因果轮回,你没有权利阻止我报仇!”
王夫人只感觉一股邪风吹过,什么也看不到。
青姿虽然也看不到,但是她能清楚地感觉到半空有股诡异的能量波动,因此她心里也猜出想必那里就是这句尸傀的鬼魂所在。
只是她听不到对方到底说了什么,也只能在辞月华怀里静静看着对方。
辞月华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声音变得有些低沉。
“既知因果轮回,便也该知道时候未到。他们此时是阳人,自有阳间的一套律法处置。你这般作为不过是为虎作伥,对自己没有半点好处,何苦?”
“哼!只要能报仇,我什么代价都付得,那孽孙已经被我收拾了,还有这对不孝夫妇,不仅是他们,我还要这整个王府来为我偿命!”
辞月华拧了拧眉,这妇人对他们这些人的怨恨程度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他自然也知道这一家子人都不值得同情,但是若是放任她这么下去,受害的就不仅仅是这一家人,这整个镇,甚至与其相邻的其他阵子都会被无辜波及。
而且,在他看来,为了一群狼心狗肺的玩意儿浪费了自己轮回的机会,实在是不值得。
这么想的他也这么说了。
却不想,鬼魂依旧油盐不进,“若不能洗刷今世耻辱,即便轮回,对我又有什么用?这些人,我恨不能生啖他们的血肉!”
“即便是让这整个镇上甚至更多的人为你陪葬么?”
鬼魂冷哼一声,无所谓道:“他们生死于我何干?我活着没有收到过他们一丝一毫的好意,他们统统都该死!”
辞月华身上的气息瞬间变得冰冷,他脸上布满了不耐烦的神情,看着鬼魂的目光犹如看着死不悔改的罪人。
浸着寒意的声音冻得人直哆嗦,“看来多说无益了,既然你不愿意收手,那也别怪我不客气!”
“那我倒要看看你要如何对我不客气!”说着鬼魂突然阴气暴涨直直地冲着辞月华身后的王夫人而去。
鬼魂忌惮辞月华,而且她现在主要是报仇,报完仇之后,才会有心情对其他人下手。
在场的也只有王夫人是个软柿子,她自然是要先挑王夫人下手。
辞月华大喝:“孽畜嚣张!”
抬手一挡,将鬼魂击退。
鬼魂嘶吼一声,又要继续冲过来。
辞月华一抬手,声音清透。“渡厄,应召!”
话落,一只金钵出现在辞月华的手中。
鬼魂一见金钵,立即吓得后退,感受到渡厄传来的威慑之气,直接返身钻进了躯体之中。
辞月华见此冷哼一声,“你以为你这样我就没有办法了吗?”
只见他嘴唇极快地嚅动,口中不停念着经文,而后渡厄凌空而去罩在尸体上方,金光四射。
被渡厄罩住的那一刹那,尸体中的鬼魂立即哀嚎出声,声音渗人,令人毛骨悚然。
也因为有渡厄的缘故,这道声音不仅是辞月华听到了,青姿与王夫人也都听到了。
不过青姿没有什么反应,倒是王夫人被这惨叫声吓得一个不稳,跪坐到了地上。
慢慢的鬼魂现身了,她身上是被渡厄灼烧的洞,还有屡屡的青烟飘散,是要魂飞魄散的缘故。
见到她出现,一旁的王夫人立即跪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磕头喊道:“母亲,儿媳知错了,儿媳不该那么对你,儿媳错了,呜呜呜呜……”
原本痛的哀嚎不已,神色狰狞的鬼魂听到这话,突然目光幽幽地看向王夫人,似是有些不敢相信,脸上的扭曲之色也慢慢消失。
她轻声喃喃道:“你知错?你也会知错,也会感到后悔愧疚么?”
辞月华见此,眸色微动,嘴里的经文停了下来,渡厄依旧罩在她的头顶,不过也没有催动。
眼下看着鬼魂的样子,还有被唤醒的可能。
王夫人是害怕的,但是看到被自己亏待的婆婆,再联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心里的悲哀压过了那份恐惧。
她泣不成声,对着鬼魂忏悔:“儿媳后悔,您本来是一个好婆婆,都是儿媳看不清人心,狐假虎威,狗仗人势,那般欺辱你。都怪儿媳没有教好自己的儿子,都怪儿媳胆小怯懦,连帮您一下都不敢。我有罪,我是王家的大罪人!”
鬼魂眼中的红光闪了又闪,目光怔忪,好像是回忆到了什么。
她记得王氏刚进门的时候,其实对自己也是尊敬的,是什么时候变了的呢?
是看到自己那个不孝子对自己指着鼻子骂,是看到那个不孝子对自己百般苛待之后。
再见到她,她的目光中便再没有初进门时的那种尊敬了,只有轻视,嘲讽与不耐烦。
在自己最难熬的那一段时间,儿子冷眼旁观,各种苛待各种无视。
下人捧高踩低,为虎作伥,狗仗人势。
孙子更是惨无人道,对自己非打即骂,百般侮辱。
唯一对自己好过的便只有这个初时对自己有过尊敬的儿媳了,即便短暂,却也是那一段时间里唯一的温暖。
她怨恨儿子不孝,怨恨孙子残暴,怨恨下人不仁,也怨恨儿媳的不义,将孙子的残暴邪恶都归于她的刻意教导。
可是她自己知道,这一切其实并不能怪在儿媳身上,他们家的根本来就是歪的!
此刻鬼魂身上那股暴戾的气息逐渐趋于平稳,她沙哑着声音道:“唉!没想到我死了以后,第一个忏悔的人竟然是你!”
王夫人泣不成声,此刻已经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也不能全怨你,是我王家从根里就烂掉了,也是我没有教育好我的儿子,一代毁了一代。我可以不怨你,但是,王家的其他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特别是那个逆子!”
说着,鬼魂身上的气息又开始狂暴起来。
辞月华立即出声,“你能想到这些,说明你的意识还没有被完全吞没,何不听我一句劝?”
鬼魂却不屑,“哼!你们这些修仙之辈从来都不管对错,只知道对异类赶尽杀绝,哪怕是你们的同类犯下滔天大罪,也只会劝我们息事宁人,坏人依旧逍遥法外,我们在地上依旧不得安宁!”
青姿听她这么说,忍不住开口为自己师尊辩驳。
“这天下不是所有修士都那样的,也有修士嫉恶如仇,比如你面前这位。他是天下鼎鼎大名的辞大宗师,最是铁面无私,你有冤屈,他必定会帮你平定。他这样的人都靠不住的话,就没有能靠得住的人了。再说,你以为你背后那个人是在帮你吗?她是在利用你干坏事,到时候你就算报了仇又有什么用?你犯下的错所有的因果都得你自己背!你连金钵渡厄都受不了,你觉得你能受得了阴间的惩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