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老婆孩子都睡醒了，俩小闺女把被子歪歪扭扭的叠在墙角上，先太太躺在炕梢，脸上没有多少肉已经瘦的不像个样子！

俩孩子见爸爸端着水盆进屋里来，紧跑两步到妈妈跟前扶着妈妈坐稳，然后坐在那里让妈妈靠着自己，这样先太太能省下不少力气。

先太太笑笑，抬起枯瘦的手，满眼怜爱的轻轻摩挲了一下女儿的脸。

擦完脸擦完身子，先生把被子堆在墙边上让先太太靠着。

放上炕桌，刚摆好饭菜，就听到老达子嘿嘿乐着在房外招呼先生。他帮着把堵门的积雪清理掉大半，俩人说笑着进屋，先生让老达子留下来吃口早饭。

老达子看着炕桌上荤油熬的白菜，一叠小咸菜，三碗白米饭，还有一碗拌了咸蛋黄的粥，那周是给先太太的，她现在只能吃些粥。

他有点尴尬的嘿嘿乐着：“我吃过了，这不元旦么，昨晚我家杀了两只鸡，我媳妇让我给你拎过来一只，我给忘了，晚会我给你送过来。”

俩孩子蹦蹦跳跳的拍着手欢呼着：“晚上有炖小鸡吃咯。”

“嘿嘿，看这俩丫头高兴的”

先生也嘿嘿乐着拍了老达子手臂一下“啥也不说了，还是你跟弟妹好，惦记着咱家孩子过元旦没啥好吃的”

“咱俩谁跟谁，七月子，弟妹那我就先走了”又对准备送他出门的七月子说“你也别送了，快吃饭吧”

老达子抗着他的大铁锹回家去了。

先太太吃了半碗粥，放下碗筷，看着两个孩子眼泪又在眼睛里氤氲上雾气！可能是是哭多了，她近来已经很少掉眼泪了，今天可能因为是元旦，也是新的一年的第一天。

擦掉眼泪，她费劲的对先生提起说了很多遍的话：“一定，要让，她们俩”她停顿一下，继续道“读完，大学”说完这句话她累的堆靠回被子里。

“你放心，咱俩就是吃的这个亏，孩子只要愿意念书，我砸锅卖铁也会攻读她们上大学”

先太太放心的点点头，又躺回去。

吃完饭收好炕桌，先生勤快的把地面也收拾干净，带着俩孩子清理院子中的积雪

老达子拎着一只收拾好的大公鸡过来了：“七月子，你这速度够快的，我来回一趟的功夫，院子你都快收拾干净了”

“那你看，这不是为了迎接你······手里的大公鸡么，哈哈哈”

“好你个七月子，就嘴馋，哈哈哈”

先生跟老达子说了他打算白天出去打牌赢点钱补贴家用的事，让老达子给他分析下村中牌局的情况

那些小来小去的他直接忽略，若说非子价值高的，那就是村西小卖店，天天有牌局，除去早晚饭时间基本不断溜，总有人在那

先生说他也不能走太远，得方便随时赶回家，老达子听完略一思索后建议他去隔壁盖房每两年的老两口家，这老两口说的是圆圆的爷爷奶奶，两位老人家也及爱玩，天天在家里组牌局。没有比这更近的了。

老达子走了之后，先生来到先太太身边，思虑着说道：“燕晚，这过节了，你跟孩子在家若是能行，我想出去玩两局，散散心。”

先太太抻着笑意：“你去吧，换换，心情”

这之后先生经常是早饭后离家，晚饭前赶回来，白天基本不怎么着家。

他太太也不生气，先一这阵子很勤快了，除了上学的时间都在照顾着妈妈，捶捶背，捏捏腿，扶起她妈妈支撑着坐一会，都做的井井有条。

实际上她本来自己也会主动做这些，但毕竟是小孩子，也时常贪玩，眼下经常被那片小雪花催着照顾妈妈

她有时也不太情愿，主要觉得似乎这些都是那雪花的功劳一般，思想上虽然偶尔反抗，行动上倒是乖的很

先晓年龄就很小了，每天打打下手，有样学样的照顾着妈妈。

先一最后一次听清楚先太太说的话是上她照顾好妹妹，她跟妹妹感情那么好，很自然的嘻嘻哈哈答应下来

那次之后先太太想说话时，就算再把耳朵贴过去，也很难分清说的什么，基本全靠猜，一直到猜对了先太太会微微点头。

小年夜前夕偏下午，先生也没出门，他这阵子赢了些钱，暂时不出去也还可以，他盘腿坐在炕头跟靠坐在炕梢的先太太絮叨着东家长李家短。

放了寒假的先一跟先晓，趴在炕上朝画本上盖上两张白纸，分别临摹。

先生正给太太讲到老要子家地窖里被一窝耗子做了窝的事时，先太太忽然闷闷的一声“咕咚”栽歪下去！

几人皆是一愣，先生目不转睛的盯着燕晚，看着她因呼吸起伏的身子，他的心落了回去，赶紧招呼着大闺女一起上前，帮侧歪在看上的先太太躺平，盖好被子。

先太太真的已经瘦的只剩一把骨头！她现在基本无法说话，但眼中是对这世间的不舍！虽然她吃的也越来越少，但从来没落下过一顿，她在努力多活一天，多看孩子一眼！她对先生的那些不满，也要都在他的照顾中放下了。

先生找了个借口说去厨房，实际上他不想先太太看见他掉眼泪。

他眼泪还没等擦干，看见他爹先老爷子佝偻着背拿着个袋子来了，他迎上去

“爹，你来了？我最近忙的没去看你，您老……”他话还没说完，被老爷子打断

“哼～忙着成天的玩牌，可不就没时间看我去”老爷子抬手把先生来扶他的手挡开

先生以为他要进屋看看儿媳妇，给他让开路，可哪曾想老爷子直接奔着仓库去了

屋里先一听见动静，让先小在屋里陪着妈妈，她穿上鞋，抓着那片最近天天嚷嚷着累，懒巴巴的红色雪花跑来出来看谁来了

老爷子弯腰驼背，气势汹汹的在那朝自己拎来的袋子里铲着煤

先生惊的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小声道：“爹，我不是你亲生的吗？你儿媳妇眼瞅着坐都坐不住了，我还有两个那么小的孩子，您老还来我这背煤去我三哥那？”

“马勒戈壁的，你还知道你是我亲生的？”老爷子嗓门极高：“我不来你这背点煤，我上谁家背去？我再没有点煤烧烧，我就冻死了”

老爷子跟三儿子一家生活在一起，其实也很难的，那个儿媳妇精打细算，老爷子常年的也在干活，先生都知道，只是眼下他都这样了，自己亲爹不帮把手，还来划拉他，他心里是真难受！但是能怎么样呢！

老爷子装好煤，很有骨气的把先生伸过来打算帮忙的手推掉，自己把煤带着抗在肩膀上，继续气势汹汹的骂着；

“艹你们个嘛的，养你们这么多孩子有什么用？谁也指望不上。想烧点煤块都特么没有。”

望着老爷子渐渐走远的背影，先知瞪大了眼睛，老爷子今天做的事，到他死，在先生心里都是个疙瘩。

她想起来了，一切都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