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间里,苏莫捧着凉水洗了一把脸,接着又是一声轻轻的叹息。她戴上眼镜,看着镜中的自己,在心里嘲笑着:“你脑子是进水了吗?一个程序员,不好好敲代码,异想天开地搞什么游戏策划?被嘲笑了吧?都是自找的。”
“吧嗒”一声,一个卫生间的门被推开,一个年轻的女孩走出来。她看了一眼满脸都是水的苏莫,淡淡地一笑:“苏姐,干嘛呢?昨晚又敲了一个通宵的代码?洗把脸清醒清醒?”
“没有,我就是……”苏莫抿抿嘴,止住口中的话。
她不知该如何解释,难道告诉人,自己毛遂自荐去参加策划部的文案策划,结果被人扫地出门。谁会将自己的糗事外扬,娱乐大众。
那个女孩根本没有在意苏莫的哑然无语,从化妆包里拿出一个粉饼盒,开始熟练地补妆。她侧目看了一眼苏莫,扬了扬手中的盒子:“用吗?”
“谢谢,我从来没用过。”苏莫摇摇头。
“是啊,真羡慕你,戴着一个大眼镜遮住了半个脸,什么也看不到,不用像我这么麻烦,每天在脸上不知道花费多少时间。”
“呃……”苏莫当然能听出这句话中的嘲讽意味,但一向息事宁人的她,对这样的嘲讽从来都不回应,只会是沉默地离开。
此时,她就打算什么也不说,转身就要走。
“哎,苏姐,我觉得你还是学学打扮一下自己吧。”女孩一边对着镜子涂着口红,一边继续嘲弄着苏莫:“你看你总是素面朝天,都30了吧,连个男朋友都没有,你家里人不着急吗?”
苏莫听着最后一句话,心头不禁一痛。
家里人?她有吗?曾经有过吧?真的有过吗?她也不确信,想想还真是好笑。
是,很好笑。她心中苦笑着,嘴角微微翘起。
女孩看到苏莫嘴角的轻笑,眼眸闪过一丝的不爽:“女为悦己者荣,苏姐,你有悦己者吗?亏你还笑得出来。”她不屑地轻哼一声,翻了一个大白眼,打开水龙头洗起手。溅出的水花打湿了放在洗手台上的几张打印纸。
苏莫急忙将那几张打印纸从洗手台上拿起来,抽出纸巾擦拭着上面的水渍。
女孩看到苏莫紧张的样子,凑到近前,将她手中的打印纸一把抢了过来:“是什么东西?这么紧张。”她翻看了几下,咦了一声:“不是代码?秦始皇陵?什么东西啊?”
“没什么。”苏莫从女孩手中夺回打印纸。
“守护秦始皇陵?你对兵马俑感兴趣?终于明白你为什么没有男人追了,老古董般的女人,哪个男人会喜欢?”
苏莫脸色阴沉,狠狠瞪了女孩一眼,转身走向房门。
“你刚才是在瞪我吗?”女孩像是看到什么可笑的事情一般,对着苏莫呵呵一乐:“你高度近视的眼睛,还能聚焦吗?我都替你担心……”
“咣当”一声,洗手间的门被突然推开,苏莫一头撞在门上,脸上的眼镜跌落在地上。她顿时成了睁眼瞎,蹲下身子,伸手摸索着地面。
“哈哈。”身后传来一串幸灾乐祸的笑声。
“苏姐,对不起,我没有看到你。”一个带着歉意的女声在耳边响起来。
“没关系,帮我找一下眼镜。”苏莫对着那个歉意的女声说道。
“眼镜在这。”一只手将眼镜放到苏莫的手里:“眼镜片,好像摔坏了。”
苏莫将眼镜戴上,眼前恢复了光明,同时也将眼前的事物划分成若干个区域。她摘掉眼镜看了看,镜片摔出了好几道裂纹。
“苏姐,我赔你一副眼镜吧。”
苏莫又戴上眼镜,抬头看着开门撞上自己的女孩,微微摇摇头:“不用了,我家里有备用的眼镜。”
“真得对不起,苏姐。”
“没关系,你又不是故意的。”
“苏姐戴着这副眼镜,更像是老古董了。”
苏莫没有理会身后的取笑,扶着眼镜,走出了洗手间。
“哈哈,太搞笑了。”
“我不小心撞了苏姐,你居然还笑。”
“你不觉得,她戴着那副眼镜特别搞笑吗?哈哈。”
“好了,你就别笑了。”
苏莫一路疾走,耳边的取笑声终于消失不见。她回到了技术部,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目光无神地看着电脑屏幕。
一旁凑过来一个脑袋:“苏姐,你一上午去干什么了?”
苏莫没有说话,目光仍是呆呆地看着电脑屏幕。
“苏姐,你……”身旁的人突然看着苏莫的眼镜,奇怪道:“苏姐,你眼镜怎么变成这样了?你去干嘛了?”
“啊?”苏莫微转脑袋看向身旁的人:“小龙,你说什么?”
赵小龙看着苏莫心不在焉的样子,脸上现出担忧的神色:“苏姐,你是不是不舒服啊?要不,你回家休息吧。你的代码,我替你敲。”
“我没有不舒服。”苏莫淡淡地一笑,眼睛看向自己的电脑屏幕,双手摸上键盘,熟练地敲打起来。
“你戴着这副眼镜敲代码不难受吗?”
“还好吧。”
“眼镜怎么成这样了?”
“被人撞了,眼镜摔地上了。”
“你还真是倒霉啊。”
听着这句话,苏莫骤然停下手中的操作。
倒霉!是啊,她很倒霉。不止今天,这十三年来,倒霉就一直没有离开过。她的好运大概在自己16岁之前就用完了吧。
从16岁开始,她的人生就蒙上了一层灰色。而让她的人生如此灰暗的是她的外公。这个她以为是世界上最爱她的人,却在她欣喜地为他准备70大寿的那一天,突然消失了,找遍所有的地方,问遍所有的人,都没有找到,消失得无影无踪。
随着外公的消失,她也没有了家,成了孤儿。她本来有一个舅舅的,可在外公消失后,她被告知,她根本不是外公的外孙女,只是捡来的一个弃婴。
弃婴,孤儿,还是一个女孩,谁会愿意承担起抚养她的责任。最后,还是那个和她没有血缘关系的舅舅,心不甘情不愿地收留了她。从那时起,她看尽人世的冷暖,听尽世人的嘲讽。也是从那时起,她学会了隐忍退让,学会了默然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