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齐光叹了口气,老子倒是想回答你,你给过老子机会吗?他斜眼往高空处一撇,犹豫了下,终于还是开口答道:“离这儿万里之外有座邵阳山,山上有四只精怪,这四精一日偶得一法宝和一本经书,法宝是一件仿品,仿自酆都鬼城里的那条奈何桥。经书是一本传自远古的禁忌秘书,书中除了自建小轮回神通,还有一张鬼魇阵法的构建图。四精本想圈禁山下一国子民,不料......”
话音未落,老人已经接过话茬,“不料被这傻狍子撞见破坏?”
“嗯,经书功法有了,又有仿自酆都奈何桥的法宝承载因果,勾连阴阳生死,还有阵法加成,成功率挺高的啊。如此一来,一旦成功构筑轮回,自成一座小酆都,那一国子民将生生世世被圈禁在一地,永世不得超生。”
“这样一想,这傻狍子还真是傻狍有傻福,前途不可限量啊。妖族按序就班即可成就大道,但由于得天独厚,天劫反而是最大关隘。而这傻狍子功德加身,往后成就道果,即使是最严苛的长生劫,多半也只是削为威力最低的五行天劫。哎,人比傻狍子,气死人。”
“咦,不对!这等上古禁忌之法和可勾连生死的仿品重宝可不是寻常精怪能接触的,但按照老齐你的说法,接连阵法,法宝和功法一起出现,这可唯恐那几只精怪修炼不成啊,我可不信这事儿这么凑巧。”
“幕后黑手不可能是这傻狍子,自导自演可根本得不到如此之多的功德之力加身。”
老人说到这,气呼呼地转回身,面朝着中年道人叫嚷道:“老齐,这事可不小,真要是鬼修妄图复辟,那可就不是你们一宗乃至一洲的事了。兹事体大,你们就没去调查?”
中年道人默然,心情沉重。连玩世不恭的游容与都能想到的事,他陈齐光怎么会想不到。只是当时愈是追查,真相愈是触目惊心,查着查着竟查到了自家宗门头上?到最后连椒花颂一脉的长老都携子登门拜访,恳请他不要再追查下去。
他愈想愈窝火,只觉自己给那苦苦哀求的杂碎那一剑还是太过于轻巧。暗地偷盗宗内封印的重宝,派人送去唆使精怪造孽,效仿先古乱世圈禁精怪如同市井百姓圈养牛羊鸡犬,只待精怪们杀孽业障更多,便屠宰之,使功德加身,诛邪退散,度天劫如同稚子孩童嬉戏。真要这么容易,哪还这么多的俊彦翘楚在天劫之下身死道消。
只是即使阴谋腹死胎中,采桑子总宗后山秘境的气运莲池依旧凋零大半。椒花颂一脉的长老这才不得不冒险斩杀那只凑巧登门拜访的狸咚兽,以此扰乱因果,防止总宗的人追本溯源。
斩杀上古异兽本身就是一件祸福难定的事,但幸好的是狸咚兽近万年来为祸四方,所以依旧利大于弊,长久之下气运莲池终究会恢复如初。否则他们这些吃水人忘记挖井人也就罢了,还把井给填了,无脸见九泉之下的先辈祖师不说,还得被后辈子孙牢牢钉在耻辱柱上。
至于眼前老人近乎苛责的询问,中年道人并不如何理会,游容与若果真如此海纳百川,心怀天下,青阳山掌教哪还有东华什么事。
想起东华,他也来气,那个臭小子福缘资质冠绝一洲且不说,偏还懒得修炼。自号天下第三,喜欢与小辈比境界,与老头子比年龄,偶尔遇到资质境界不弱于他的人,又跟人家比酸菜鱼谁做的比较好吃。
跟眼前的游容与一个德行,不愧是曾经做过师兄弟的人。
果不其然,老人也只是骂着玩,并不如何深究。天塌地陷也自有自家两位老祖顶着,除非万不得已才轮得到他一言曾当百万兵。老人一边挠着脸颊自言自语,脚还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云海。
“竹海洞天青竹夫人马上八千岁诞,也不知这次敢不敢鼓起勇气邀请他的容与哥哥赴会。难,敛尽春山羞不语,古人真把什么话都道尽了。也不能怪她,都只能怪她的容与哥哥相貌太过俊俏,一见误终生,不见终生误。”
“此事已了,坑过齐老道几瓶酒,接下来又该何去何从?”
“青阳山暂时是不能回了。”
“究竟要我调查什么啊?只说天地异像,但究竟是何天地异像?老子放个屁都能引起云海震动,这算不算天地异象?老祖真是越老越糊涂,我就说过,那劳什子的《梦中真经》练不得练不得,偏还不听。”
“青丘山风景不错,就是太靠近少康福地了。紫阳老儿端的无比小气,不过区区十几壶秫糠酒,何至于此?本事小脾气大,大道不该如此之小啊。再说了,我辈饮酒客欠的酒钱,哪能算赖呀?”
“斛珠夫人那倒是个好去处,但使人见之倾心,心神摇曳终究非我所愿。倘若还推食解衣,扫榻相迎......”
想到这,老人笑得嘴角咧到耳朵根,但依旧双手横拦在胸前,嘴中高呼“使不得使不得。”
瞥见陈齐光投来的异样目光,老人抹了一把嘴角的哈喇子,咳嗽一声坐好,猛然一掌拍下,又震得整座云海又是抖上一抖,“陈齐光!是谁先提出的绝交!又是谁发誓再与我多说一句话就挨巴掌的,堂堂岁同宫分岁客一脉掌座,说话还作不作数了!”
陈齐光叹了口气,没好气道:“诚心找事是吧?我都单方面断了岁同宫和青阳山的传送阵,你还能顺着总宗的阵门传送到这。总宗内对你观感良好的人寥寥无几,我要是没猜错,你是自己偷偷开启阵门的吧?你处心积虑地过来,我要再不出来见你,你怕是能把我这儿都拆了。
停顿片刻,他又继续道:“而且,我要没记错,当初绝交是你先提的,你还说你再来找我,你就......”
话还没说完,老人已经摔了自己数记不痛不痒的耳光,边扇耳光还边学狗叫,“汪汪汪汪汪!”
陈齐光扶额无言,究竟是谁遇人不淑?
生怕老人追究,自损三千也要杀敌一百,陈齐光心意一动,“走,我们去会一会那头福缘深厚,功德无量的鹿蜀。”
“拉倒吧,傻狍子有什么好见的?”
老人朝着远处那抹如同逃命般的遁光努努嘴,“而且,都跑远了,这速度你确定你追得上?再者,自从那次南儋部州鬼修灭门惨案过后,你们岁同宫就外松内紧,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会儿你这堂堂一脉掌教可是如阶下囚,半步不得脱身。”
陈齐光朝高空瞥了一眼,那速度要追得上,确实有点难,他改口道:“那就去会一会那个跟傻狍子同行的人?”
老人白了一眼,平躺下,嗤笑道:“拉倒吧,小兔崽子有什么好见的?陈齐光你这转移话题的本事可真不咋地。”
陈齐光故作神秘道:“你就不奇怪你们青阳山一个凡体境的小修士怎么会出现在我们岁同宫?还跟那头福德深厚的鹿蜀走在一起?”
老人直起身,瞪大眼珠子望着他,“那小兔崽子是我们青阳山的人?”
陈齐光微笑道:“整座岁同宫都是一座大阵,我坐镇于此,与圣人无异,看破一个少年功法,不足为奇。”
老人把脚从云海中收回,伸手猛搓了几下,又把手靠近鼻尖。很好,没有异味!
嗯,去过海外三山,无数洞天福地,临了才发觉,当属老齐这里的云海洗脚最为干净。
洗过了脚,喝过了酒,就放过陈齐光一马吧。
念及于此,他直起身,对着陈齐光嗤笑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