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六公子抬爱,只是六公子有所不知,当年如若没有秦氏那碗饭,今日便也断然不会有今日的裘百尺。裘某虽乃一介粗人,没上过学塾,却也懂得什么叫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而且六公子有所不知,裘某已自请兵部,辞去宣威将军的职位,今日裘某只以个人的名义相助五公子,六公子不必拿兵部尚书姚文崇来压我。”
何昊泽口中名为裘百尺的魁梧男子似乎极为了解何昊泽,不待他出声,略作思量后弯腰拾起一块约摸有两百来斤的重石,用他那健壮有力的双手高举过头顶,一声暴喝之下,重石朝着何昊泽呼啸而去。
恐怖如斯的力量,一人拿着一块石头就几乎能化身一台投石攻城车!饶是陆抬都不禁对他高看了一眼。
重石以一个极快的速度呼啸而去,弹道上的枝桠无论多粗,碰到重石皆是一触即倒。何昊泽吓得想后退几步,却被身旁人按住,一时间动弹不得。重石最后沿着一条抛物线的弧度,轰地一声,精准地落于何昊泽身前一尺之地,洋洋洒洒溅起漫天尘埃。
裘百尺等重石落地后,才继续道:“我与秦氏清清白白,裘某奉劝六公子一句,谨言慎行,别乱编排攀咬。”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
“会死人的!”
若非身旁人的出手以及背靠着一棵大树,何昊泽早就吓软腿了。裘百尺这一手令他非常忌惮,他咽了口唾沫,到嘴边的话语随着这口唾沫,也不情愿地咽了回去。如裘百尺所言,他原先确实是想着先骂几句的。
“不过小小武极境,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一个身着天青色鹤氅长衫,背悬长剑的中年男子从何昊泽身后缓缓走出,男子单手竖掌于胸前,无名指和小指弯曲,其余三指并拢,轻喝一声,“净尘咒。”
立时,洋洋洒洒的尘埃随声落定,空气中氤氲的水雾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宛若一片小仙境。
中年道人潇洒地露了一手后,恭敬对陆抬作了个道揖,“散修陆人贾,见过青阳山仙师。”
两人身上衣衫颜色相同,虽然还不至于撞衫,但因为这等缘故,陆抬看他,自然没啥好脸色。不过毕竟同是陆姓本家,陆抬略微思量后,依旧对中年道人回了个道揖,不能平白让人笑话我们青阳山无礼。
何昊泽似乎对身旁的这个中年道人极为倚重,眼看他出手,何昊泽似乎又觉得自己行了,他暗自长呼出一口气,不动声色地直起腰来,只是仍旧不敢放狠话谩骂,看向裘百尺的眼神也是飘忽不定。
“修炼者胆敢干预人间事?”
裘百尺眉头一皱,事情并不简单。原以为只要自己出面,便可不费吹灰之力保何昊羽性命无忧,当然代价就是必须舍弃一个从四品的军职,无论是事前出面,还是事后被秋后算账,皆是如此。同时,他把目光转投向陆抬,意味再明显不过。
陆抬正低头望着手上裂开的虎掌,那是他刚与那头武极境妖兽一战后,唯一受的伤。不过此时虎掌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这就是肉身强悍的好处。
以往在橘颂峰上,只与天阔境修为的大师兄切磋过。虽偶占上风,但毕竟是切磋,大师兄王富贵始终不敢全力出手,所以他对自己的肉身强度也不甚了解。但仅此一役,他才对自己的肉身强度也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妖兽境界修炼比之万物之灵长的人族慢得多,但毕竟得天独厚,天生体魄强悍,因此一头武极境的妖兽也比看作一名烟波境的修士。而自己轻轻松松地单手暴打一头武极境妖兽,说明自己如今肉身强度应该在烟波境中阶妖兽之上,天阔境妖兽之下。虽然有自己勤勉修行淬体功法的原因,但忘机老祖给的那颗石头确实功不可没。忘机老祖曾说体魄远超同境妖兽,却也并非妄言。
感知到裘百尺投来的目光,陆抬停止思绪,不假思索道:“青阳山确实有规定修炼者不可干预人间事,但也有两条默认的规则。一种是战场上一场场对敌厮杀,自己辛苦打熬出来的百人敌,以及人间君王自己豢养的修炼者。当然两者皆不得高于天阔境,且不能无故出手打伤平民无辜。”
陆抬顿了顿,望向裘百尺,“离了最不沾染因果的沙场,你若滥杀,我也必定杀你。”
周围白羽卫甲士闻言,立时一片哗然,愤懑不已,如看白眼狼般望着陆抬。不帮着打压那个出手明显不凡的中年道人也就罢了,反而想着要杀在他们心目中如同天神的裘将军。好些先前得了陆抬签名的白羽卫都纷纷把签名的纸张扔在地上踩踏,余田摸着藏在兜中的纸张,一时间也是面露难色。
陆抬始终无动于衷。裘百尺闻言却也不恼,他一拍额头,转头望去,这才注意到那个自称陆人贾的散修身前确实悬配有雍凉国御赐的银鱼符,属于朝廷正式归档建录的修士。
他对着陆抬拱手行礼,连带着对陆抬以及他身后的宗门青阳山都改观不少。
至于陆抬最后那句言语,明面上是挑衅警告,实则好心提醒意味居多,他又如何会生气。毕竟若他照平时般杀得尽兴,忘却了此地并非天地因果影响极低的边疆战场,就算陆抬不出手,自有别人会出手。
散修陆人贾闻言大喜,心里暗忖道:“难道这位高高在上的陆抬仙师是站在我们这边的?那自己可得好好表现表现了。”
念及于此,他略作思量后,上前一步,对着裘百尺道:“裘将军,如今你我各为其主,不得不战,那便战罢。但为免伤及无辜,平白惹这位青阳山仙师恼怒。我们都是烟波境的修士,单打独斗一番,谁输了谁便退出试炼,你意下如何?”
陆人贾说着说着,只觉心中豪气万千,特别是那句“那便战罢”。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真是厉害坏了。
他本来打定主意不出手的。
自己拥有雍凉国国王御赐的银色鱼符,连控制四国的珑阴何氏家主何昊都对我以礼相待,奉为上宾。一个小小的珑阴何氏六公子根本没资格命令于我。但此时眼前这位野蛮子不知死活,平白惹怒了这位青阳山仙师,自己何不痛打落水狗一番?
虽然自己平时与几位友人谈笑风生死,言语间,对于如陆抬这种正宗道统仙门弟子表现得如何嗤之以鼻,不过尔尔。但那也只是苦于无门路的自怨自艾罢了,他敢断定,现在的大好机会放于那几位同是野修的友人面前,怕是要跟自己抢得头破血流。
等自己收拾完野蛮子,博得这位青阳山仙师好感,与其把酒言欢,成功搭上这条线后,有了足够的丹药资源和术法神通,鱼跃龙门,朝游北海暮苍梧,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岂不美滋滋?
至于眼前身为自己敌手的裘百尺,他丝毫不放在眼里。
不过一只身体还算强悍,有些力气的杂毛野蛮子罢了。
野蛮子怎么能算修行者?
正经修行者谁炼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