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待在不死山不会受岁月侵蚀,也是言清秋这些年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才慢慢悟出来的。
可是,如果她不会老死,那么她就永远都得代替他守护这一座山的秘密,不因流年漫长而发生改变,而山上永远只有她这一个孤零零的活人。
……
一年生活是三春,二月春光尽十分。
彼时的言清秋仍是镇国公府里娇生惯养的三小姐,顶上有两个兄长,底下有个比她年幼一岁的弟弟。
父兄皆在朝为官,继承朝云国大统的小皇帝年幼,是故由太后垂帘听政。这些年太后器重外戚,而生于王侯世家,正值盛年,本应为家国效力的言国公却渐渐被人架空了权势,成了个对言氏江山社稷无甚作为的空架子国公。
受到排挤的言国公也极是心宽体胖,该上朝上朝,老实本分地当着国家之“柱石”,拿着朝廷发下的俸禄,下了朝,便和国公夫人举案齐眉,在国公府里陪伴孩子们一日日健康成长。
有一年皇家春猎,言国公对外宣称染病抱恙,告假在家,私底下却带着兄妹四人到黑水河畔踏青。
清秋那年十七,上回突然被宣进宫面见太后,太后她老人家最喜为人做媒,牵桥搭线,要将她许给王尚书家的嫡二公子。两个哥哥也要去戍边,一北一东的分开来,到时家中就只剩下弟弟陪伴父母,而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不久之后,四弟也会被派往其它的郡。
按说这整个朝云国都是言家的疆土,去到哪里都不算是背井离乡,可是总让人生出苦闷心情。
王尚书家的嫡二公子,那个空长着一张漂亮脸蛋的大草包……
想着三个月后的婚期,清秋内心就是一阵烦躁,扬鞭策马,驾着枣红马不多时便跑远了。
枣红马同她一样,被拘束在国公府许久不曾有过机会外出,见到这么平坦的草地,又得了小主人的命令,立刻在原野上撒起欢来,欢快地奔腾了许久。
等马儿累了,清秋便下马来牵着它在草地上走一走。
沃野千里,一马平川,的确是个跑马的好地方!清秋想。
面前是一座不怎么高大的青山,清秋一边想着以后的三个月里可以到这里来骑马,一边用眼睛辨别着长在山脚下的那些色彩艳丽,却叫不上来名字的野花。
也就在这时,她意外地发现了一个山洞。
春风送暖,万物复苏,洞口前的树木上缠绕着攀缘而上的藤蔓,细细的绿茎圈圈绕绕,牵牵挂挂,最后竟能连成一片。上年枯藤上褐黄枝叶还牵系在上,今年新生的也攀爬其上,在原先的基础上,新新沉沉,像巧女织出一匹斑斓的布帛。
洞里很深,隐约有光却不见光源,清秋拨开洞口的野草走了进去,初初时洞内极狭窄,人在里面缩手缩脚的,勉强能向前行进。
继续又走了数十步,就在清秋怀疑前面没路的时候,眼前依稀有光。
之后,再进一段,每走一步,洞壁上人为开凿的痕迹,脚下的土块和砾石就越清晰。
最后,清秋来到了另一片天地。
在洞穴里走着不知不觉,出来时却是在了半山腰处,身居高处,视野格外开阔。
居高临下,连绵的不死山将一片沃土围在中央,其内有细水流淌,夹岸芳菲遍地,绿草茵茵,开垦出来的良田上还有农人在面朝黄土背朝天地施肥、耕种,阡陌交通,鸡犬屋舍,凡所应有,无所不有。
花果飘香,树枝上的小鸟的叫声在耳边甚是悦耳,清秋一边惊叹还有这般不为人知的人间仙境,一面信步从洞口走到外面来。
“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真该叫冬儿他们也过来瞧上一瞧!”
清秋惊奇于眼前所见,朝云南面就是这座不死山,它坐落于此,绘入朝云地图数百年,自己和国人却从没听说山里有些什么,此时不禁为自己的歪打正着欣喜雀跃地感叹出声。
看见田边一棵龙眼树上还有一架秋千,清秋便被吸引了过去,向前走出好几步,还在想着下到山脚下去看得更真切一些,眼角一抹突兀的颜色贸然闯进眼里。
不过眨眼间,双手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一个人猛然出现,一柄冒着寒气的长剑横在她的脖颈上,快得像一阵来无影去无踪的邪风。
清秋的一只手搭在自己的佩剑的剑柄处,堪堪握紧,却没有机会把它从剑鞘里抽出来。她看着来人,努力抬高自己的头颅,将喉咙和身体都尽量向后腾挪。
那人用凌厉的眼神瞪了她一眼,清秋就不敢再有举动了,嘴上却丝毫不露怯。
“嘿!你是何人?你的刀剑就要割到我的脖子了,你可清楚?”
她打量着肩上斜披一张兽皮,猎户般的打扮的人,心里觉得此人应是通教化的。那人也用疑惑不解的眼神打量着她这个人。
“喂!那你可知晓我是何许人?我……”
那人背负一张极大的长弓,腰带上别着各种锋利的兵器,手持长剑不动分毫,只目光冰冷地看着她,不说话。
清秋开始怀疑自己并不是第一个发现这里的人,或许还被她撞破了某件不得了的大事,譬如某国在此地的秘密屯兵……如果这人正好是自己的仇家,或者是敌国的人,陷入眼下境地,若是贸贸然自报家门,恐怕不怎么妙……
“那个,抱歉打搅了。”清秋心思一转,向后大步急退,同时转身折回来时的山洞。
说时迟,那时快,耳廓感知到一股劲风,清秋心下一惊,暗道一声不好,后颈就遭受沉重一击。
“糟糕!要尽快想到办法通知父兄!”
这是清秋昏迷以前,头脑中冒出来的最后一个念头,随后清秋一歪头就倒在了地上,看着天上的鸟雀活泼地鸣啭着,扇动着翅膀从这边树枝飞到那边,空在她眼里留下晃动的残影。
清秋最终陷入了身不由己的昏昏沉沉当中,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