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多离别,离别多余恨。
至于兰生的离开,也没有什么阴谋诡计,有的只是无可奈何。
在某年的一次暴风雨中,一道劈亮天际的闪电不偏不倚地劈中了他们的香樟树,并立即燃起熊熊烈火,为了避免引发山火,也为了不让火势蔓延至微生的身上,兰生以一己之力阻断火源,自己却不幸命丧于此。
杜若看着另一边被烧得焦黑的香樟树,知道那是从前的兰生。
她从袖间取出一朵明丽的棣棠,默默地搁置于已炭化的树杈上。杜若虽与兰生无缘相见,但是她觉得这棣棠该是像兰生的。
随后,杜若转身将一物递与了微生,微生在兰生走后的这些年越发寡言。
“这是何物?”树灵不得迈出小丘山仙障,尤其这些年,微生对外面的事情知道的越发少了。
杜若对他说:“此为聚灵珠,能集逝者魂魄。于我无用,在你这里或许还能派上用场。”
为了自己的健忘症,杜若在寻还阳符以前也费过不少心思,可终究是无疾而终,但愿还阳符会与之不同吧。
微生面上神情还有些恍惚。精怪无梦,他不能像个普通的凡人一样,在美梦中再描摹一遍心上人的眉眼。
现在得知再见兰生仍有一丝希望,微生所有的思绪都放在这件事上,他呆呆地伸出双手接过,愣愣地注视着那颗洁白的珠子,连道谢都忘记了。
这绝不是寻常妖物所能寻到的,“敢问道友姓名?”微生终于回过神来,将聚灵珠妥帖收好,再次问道。
“吾名杜若,是蟒蛇精金元宝的朋友。”
微生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是金兄好友。”
在杜若告别后,微生便将聚灵珠带在身上,沿着他们从前的足迹走过曾停留过的每一寸土地。
他们的香樟树下,鸟语花香的山涧,溪流静缓的山谷,鲜花遍野的草地,还有小丘山的仙障附近……
杜若所赠聚灵珠果真是件难得的宝物,不过一季光景,微生将吸附了兰生魂魄,已然变为散发着淡蓝微光的聚灵珠埋入一片肥沃的土地,勤勉照料,聚灵珠所在之处竟长出了一棵小小的香樟树幼苗,小小的分叉,小小的叶子,煞是可爱。
五十年之后,微生听到香樟树里再次传出了那道无比熟悉的脆生生的嗓音。
先是兰生慵懒地打着哈欠的声音。
微生屏息听着,想听她说几句话,可是兰生懒懒地打完哈欠便不再出声了。
“你,还记得我吗?”微生努力掩藏自己话语里的悲凉,笑着问她。
然后,他就听到兰生好奇地问:“你是谁啊?”
“我是微生啊。”微生尽可能以平和的语气同她说着,以免惊吓到她。
“微生你好呀!”兰生仍和以往一样欢快地回应着,微生知道她说这句话时,一定是眉开眼笑的。
微生的心情有些低落,不过,失而复得,这对他而言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毕竟,兰生回来了,虽然她忘记了过往,但他们还有长久的未来,不是吗?
微生沉默着,兰生继续跟他打招呼:“微生,好久不见,我是兰生呀!”
“你,你还记得我?”
微生以为……
兰生摆动枝条,晃动着枝繁叶茂的树冠,开心道:“记得的,记得的。”
“只不过,从前的修为都没有了,要从头来过了。”兰生闷声说着,“我以前就赶不上你,现在连底子都没有了,我什么时候才能和你一样厉害呀?”
微生忍俊不禁,抚摸着树干上熟悉的纹路安慰她:“没关系,我继续督促你。”
兰生讨价还价:“那我还有山竹吃吗?”
“有。”微生答。
“可是,小丘山有仙障,你也出不去啊。”产山竹的山头离他们的小丘山还挺远的,虽然兰生没有去过,但是她知道微生每次去都要好半天的才能回来,所以肯定很远。
“我在咱们山头上种了几棵,早早地已经开始结果了,就种在咱们的香樟树边上,等你能化出人形了,我们就一起回去看看。”
“真的?”兰生抑制不住地有些激动,好多绿叶从树冠上飘落,落在了微生的青色衣衫上,深深浅浅的,很是搭配。
“骗你是小狗。”
兰生很是嫌弃地问道:“为什么要是小狗啊?又丑陋又可怕!”
微生失笑:“所以我没有骗你呀。好了,兰生的修炼从今天开始。”
“可不可以明天……”
“不可以!”
……
遥想当年,时间还停留在兰生和微生成灵前后。
微生已然在酣睡,旁边的兰生却是无眠。
“什么嘛!这明显就不公平啊!为什么啊?”
微生尚在熟睡中,听不见外界的一丁点儿声响,即将成灵,他总是渴睡些的。
彼时的兰生先微生一步成为树灵,但却无法继续修炼以成人形,多日苦思冥想无果,终于在某天夜里,兰生自己想通了。
因为他们的香樟树共生共荣,所以成灵化人都是要相继完成的,然而现在双方相差甚远,也就是说,微生在拖着她的后腿。
“你可真是个大麻烦!”兰生望向睡梦中浑然不知的微生,忿忿道。
于是,兰生决定将自己的灵力分一小部分与微生,好让他能够跟上自己前进的步伐。
“等一下!等一下!他为什么会吸走我一半的灵力?啊!大半了!”
兰生终于阻断了被微生源源不断吸走的灵力,可是自己的灵力已经所剩无几了。
兰生闷闷不乐的,想不通了就睡觉,兰生倒头一觉睡过去好久,等到再醒来,微生已经成灵了,在盯着自己。
每一只树灵都有他成长的规律,微生的天赋表现在成灵后的修炼中,兰生先是失去了大半的灵力,而后的修炼也不如微生,于是便有了他们后面的故事。
如果用另外两种树木举个例子,那么兰生就是一棵速生桉,前期长得飞快;微生则是一棵毛竹,前面的五年里面连小草都长得比他迅速,可是到了第六年雨季,便是到了他节节攀升,一日千里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