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炖大白菜好了,让一下,烫”家慧端着一个汤盆小心翼翼地走过来。
我赶紧把酒瓶和炸花生米盘子往边上撤了撤,空出一个有利位置。
家慧把炖大白菜放好。两只手快速摸向两个耳垂,“哇,好烫。”
汤盆冒着腾腾热气,香飘扑鼻。大白菜,粉条,豆腐,还漂着肥肉片子,看着就好吃,嘴里的哈喇子已经nb。
“给你勺子”家慧拿了一个白瓷小勺给我。
我舀了一勺,吹了吹,小心喝进去,“啊,做得确实不错,味道很好。”
“不错吧我们的厨师也是大宾馆出来的。”
“哦,怪不得,做得真不错,跟我一个哥们儿的厨艺可以媲美了。”
“是吗你那哥们儿是几级厨师”家慧饶有兴趣的问。
“呵呵,他没有级别,就是自己琢磨着做,民间高手。”我笑着解释。
“哦,这样呀确实如此,很多家常菜都特别好吃,高手在民间。”跟家慧聊天很愉快,很善解人意。
我不由得留意看了她几眼,个头没有佳慧高,身材很好,胸挺挺的,应该是岁数的原因,牛仔裤,屁股不如佳慧的浑圆,结实。
上身穿了一件紧身夹克羽绒服,显得比较精干利索,干起活来不会拖泥带水。
扎一个马尾,脸上清清爽爽的,化了点淡妆,看得出涂的口红。单眼皮,眼睛没有佳慧大,但看起来很顺眼。
脚上黑棉鞋,不太符合她的整体形象,应该属于工作鞋,也保暖。
我不自觉地在拿她跟佳慧做对比,当我意识到了以后,自己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倒满了酒,又一饮而尽。
旁边两桌客人可能买的同一趟火车,都要赶火车了,先后结账离开了。
家慧在忙着收拾残局,听着碗碟叮叮当当,很利索地被她收拾到一个大脸盆里,端到了后厨。
她不断地在我身边来回走着,收拾着餐桌,而我自己自斟自饮着,想着自己的心事。
不让自己想佳慧,但有时思想不受控制,刚拽回来,又随着佳慧走了。
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了心痛的感觉。说不出的难受,感觉干什么都没兴趣,全在佳慧身上。
我甚至在心里自己骂自己没有志气,但骂完后依然如故。爱情的力量,或者说爱情的副作用吧。
自斟自饮着,不一会儿,两瓶酒就没了,我握着酒瓶,朝柜台喊着,“家慧,再来两瓶。”
“呀,喝完了还要坐车。还能喝吗别醉了。”她好心提醒我。
“没事,这才几瓶酒,再来两瓶吧。”我正喝到兴头上。
“慢点喝吧,还有三个多小时,别喝醉了,上不去车。”家慧又拿了两瓶啤酒过来,柔声劝我。
“哦,谢谢。”我一边不经意地回答,一边又起开了一瓶啤酒。
倒满杯后,我回头转着看了看,“其它桌都走了就剩我自己了”
“嗯,就剩你了,不过没事,不用着急。还会有客人来,我和厨师也还没吃饭。没事”家慧很善解人意。
“哦,别耽误你们下班,着急就跟我说一声,我去候车厅。”我跟家慧在客气着。
“好,不急,慢慢喝吧。你是不是有心事呀”
家慧忙活完了,正握着一把瓜子趴在柜台上磕着,一边吃着。一边歪头看着我。
“你咋知道的我脸上也没写啊”我端着酒杯笑着说。
“看出你心事重重的样子,是不是失恋啦”家慧压低声音,悄悄地问我。
“我没,我怎么能失恋了呢”我搪塞着,但明显底气不足,有些嘟嘟哝哝。
“失恋怕啥呀谁还不失恋过几次呀”家慧往地上吐着瓜子皮,一边快速地把瓜子放在牙缝里。
“嗯嗯,”我答应着,又喝了一杯酒,夹起一粒炸花生米丢进嘴里。
“诶,你吃了哑巴辣椒没感觉咋样”家慧是个挺愿意说话的女人。
“吃了,很好吃,就是有些辣。”我夹了一筷子哑巴辣椒,放进嘴里,嚼了嚼咽了下去,然后伸着舌头哈着气。
“就着米饭吃,可香了。下饭。”家慧面前的柜台,不一会就一堆瓜子皮了,柜台前的地面上也躺了不少。
“你的佳慧也是鸢亭人”家慧还在打听着。
“哦,她不是,她家是青海的,老家是昌河县的。”
我尽管以前特别不喜欢别人这样打听我的事,但今天不一样,心里边暗暗地好像也希望有个人向我打听,听我诉说点什么。
家慧很出色地出现了,并胜任了这个角色。
我也乐得在异地他乡喝着酒,有个陌生人说说话,尤其还是个长得不错,看着挺顺眼的女人。
“你俩分手了因为啥”家慧的性格像是个直筒子,直击要害,毫无前奏。
“谈不上分手,但很难再见了。她回了青海,而我也回了烟海。”
我看屋子里只剩我俩了,所以也敞开心扉,一吐为快。
“哦,明白了。你们的爱情经受不住距离的考验了。”家慧笑着吐了一个瓜子皮。
“不是这样的”我抗拒着这个说法,这太无情,太没有浪漫感了。但我又找不出合适的理由反驳,因为事实确实如此。
“她长得漂亮吗”家慧歪头看着我,俏皮地眨眨眼。
“嗯,很漂亮。”
“嗯,怪不得这么难受,漂亮的女人总是让男人不舍。”
“你好像很懂男人。”我又喝了一口酒,抬头看向家慧。
家慧没直接回答我,而是问了我一句,“你多大”
“我快十八了。”
“这么小长得高高壮壮的,还以为你得有二十。”家慧有些惊讶地看着我。
“你看我多大了”家慧吐着瓜子皮,向我扬了扬头,甩了一下马尾。
“你二十三”我往大里说了说。
“猜得还挺准,我二十五了。”家慧轻描淡写地说。
“啊有那么大吗看着你长得很小,比我大不了几岁。”
“嗯,我自己也不觉得我大。”
“那你结婚了吗”
“还没有。”
“有男朋友”
“有。”
这回,打听事儿的换成我了,原来人都有一颗八卦的心,无论男女。
“后厨的是你男朋友”我压低声音问。
“他不是,他是我男朋友的弟弟,未来的小叔子。”家慧咯咯地笑了起来。
304
“家慧姐吃饭吧”后厨传来喊声。
“好呀,做的啥好吃的”家慧边回应着,边从柜台里走出来。
“哑巴辣椒还有炖大白菜。”
“啊哈哈,跟你吃的一样,”家慧回头看着我,乐了。
“哪有小盘的啊,不好炒,我就留了点,我们自己吃。”一个很壮实的小伙子端着一盆菜从后厨走出来。
“辛苦了东子,你先吃吧,给你筷子,我去端哑巴辣椒。”家慧说着往后厨去了。
东子留着前短后长的狼头,尽管大冬天,也只穿了一件春秋衣,身上的肌肉疙瘩很明显。
“哥们儿,后厨炒菜比较热是吧”我跟东子打了个招呼。
“是啊,穿多了,浑身是汗,不透气。”东子憨厚地朝我笑了笑。
“你吃什么东子馒头还是米饭”家慧在后厨尖着嗓子问。
“馒头吧”东子大声回着。
“喝杯酒吧哥们儿”我拿起酒瓶问着。
“不喝酒,谢谢。”东子还是笑着。
“你自己喝吧,他不喝酒。”家慧端着哑巴辣椒和馒头出来了。
“吃吧,东子,吃完了你先上去睡,累了一天了。”家慧嘱咐着。
听家慧一说,我才发现柜台后边搭了个小梯子,通往上边的小阁楼。
“在上边睡觉”我指了指小阁楼,问家慧。
“对呀,在上边睡觉,天天回家往返太耽误时间了。”家慧说着。
“哦,这么艰苦。我马上走了,你们好休息。”我抬腕看了看上海牌,时间过得好快,也差不多十二点了。
“不急,我们吃饭也要时间,我还得收拾一下。不用着急走,到时间直接过去检票上车就好。”家慧不紧不慢地说着,看起来很诚心。
我还有半瓶酒,又倒了一杯。
东子吃饭很快,一会儿两个馒头下肚了。拿着筷子站起来说,“家慧姐,我吃饱了,先去睡了。”
“去吧,早点休息。”家慧疼爱地看着东子的背影。
我抬杯喝了一大口,张口问道,“你男朋友呢”
“哦,他在外地,跟你的佳慧一样,也挺远。”家慧挺能吃辣,一盘子哑巴辣椒,基本都让她吃了。
“在新疆。”家慧没等我再张嘴问,就先说了出来。
“哦,在那边当兵”我比较有把握地问。
“嗯,被当兵的看着。”家慧毫不在意地说着,“他在那边劳改农场。”
然后,家慧抬起头,看着我满脸疑惑的样子,补了句,“在服刑。”
“哦”我闻听后,觉得这事不好再问下去了。
“你还能喝吗”家慧突然问我。
“能啊,我没事,”我不知家慧什么意思,下意识地回答。
“那好,陪我喝一杯吧。”家慧说着起身去了吧台,拿了两瓶啤酒过来,起开后,递给我一瓶。
从桌子上拿了一个杯子,自己倒了一杯酒,端起来,伸向我,“干杯很高兴认识你。”
然后,一仰脖,干了。白皙的脖颈让我想起了倩倩。
“哦,”我赶紧自己倒满酒,端起来也干了。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我叫海超,龙海超。”
“嗯,我好久没喝酒了,今天见了你,好像见了我男朋友。”家慧抬起头看着我。
我有些疑惑地也瞪着眼看着她。
“你跟我男朋友长得很像,个头也差不多,说话的口气很像,也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
家慧有些贪婪地看着我。
“你男朋友因为啥去了那么远”
“那年,我才刚二十,我俩是发小,从小一起长大的,我知道他喜欢我,可是他一直没跟我说过。”
家慧看着我,平静得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我那会儿刚下学,也比较贪玩,经常去旱冰场、舞厅玩,有不少社会上的跟着我,在回家的路上堵我。”
“有一次,有个社会上的在一个小胡同堵住我,搂着我往胡同角落的墙上按,我大叫着,正好让我男朋友看到了。”
“我就哭着抱着他,当然那会我们还没有确定关系,但我知道他喜欢我。”
“他就冲上去跟那人打了起来,他体格挺壮的,但是那边有好几个小弟,而且还有刀。”
“来,再喝一杯”家慧又拿起酒瓶自己倒满,我也又添满酒。
“干杯”家慧举杯跟我碰了一下,喝了一大口,用双手握着酒杯。
“他有些吃亏了,打得有些红眼了,抢下了对方的刀,然后”
“对方死了”我紧张地问。
“没有,重伤一个,轻伤两个。”
“哦,”我松了一口气。
“判了十五年,去了新疆。已经五年了”
家慧自己又倒了一杯,“我在火车站开了这家小饭店,火车站是离新疆最近的地方,我就在这儿等着他。”
家慧一仰脖又喝了一杯酒,“我想让他一回来,就能看见我,我们好好地过日子,以后都会是平平安安的。”
“嗯,他在监狱好好表现,听说会减刑的。”我听后感觉挺震惊的。
没想到这个小饭店里,还有这么惊心动魄,而又让人牵肠挂肚的故事。
“他挺好的,他以前就是厨师,在里边表现也挺出色,已经减了两年了,还有八年就回来了。”
家慧说着,脸上露出了神往的微笑。
“你挺不容易的,家慧。以后我要是再来鸢亭,肯定还会到你这里吃饭。”
“嗯,欢迎欢迎,希望今天晚上这顿饭能让你开心起来。”家慧笑着说。
“嗯,跟你比起来,我这叫啥事啊不算什么了。”我惭愧地笑了笑。
“嗯,,越来越感觉到平静生活得可贵,平静的日出日落,踏实地在饭店忙碌着和期待中的温馨生活”
家慧的眼睛闪闪发亮,像是再深情地看向远方。
“你们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你是个好女人。”
说着,我把瓶中的酒倒在杯子里,一饮而尽。
我抬腕看了看表。还有半个小时车就到了,该走了。
我站起来背上背包,跟家慧结了账,挥手告别,走出饭店,回头仔细看了下门头,“家慧菜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