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暖阳回家后继父已经下班了,正陪着女儿在房间里练书法。她推门时差点撞到周刚的后背,继父回头连忙拉开椅子,有些拘谨的让她进去,在女儿的流连目光中边后退着出去,边带点小心的叮嘱钟暖阳好好休息。
看着周云有些失落的表情,钟暖阳心里很不是滋味,感觉是自己打扰了他们二人的亲子时光。可是此刻,外面已经是华灯初上,妈妈还在厨房忙碌着晚餐,离开这里,自己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自从答应与妈妈一起加入这个家庭以来,钟暖阳都在努力扮演好一个“安分守己”的角色。在母亲面前她依然乐天自信,从来不会抱怨这些变故给自己带来的不适应。在继父面前她乖巧懂事,一直保持着带些距离的客气。而在面前的妹妹眼里,她也是个谦让有礼,似乎从来不会生气或者难过的阳光姐姐。
钟暖阳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搬进周云的小屋,蜷缩在床脚的小人眼中迸发出的恨意。后来她一次次将自己推下床,钟暖阳都默默忍受,从来没有在母亲面前提过一句,因为她知道面前的女孩在愤怒什么,她也理解自己的到来带给她的创伤,只能默默承受,自我疗伤。
而母亲对于妹妹过多的关爱,她也不得不表示理解,看着每天早上母亲按照妹妹的喜好准备的早餐,每次出门前都细心帮她绑好发辫,钟暖阳一边啃着干面包,一边在心底默默流泪,这些,以前都是她的专属。
她知道母亲并不是不爱她了,也明白自己没必要和一个失去妈妈,又觉得失去爸爸的孩子争风吃醋。钟暖阳所能做的,就是尽量不让自己去想这些细节,每天一放学她就钻到房间学习,不去看母亲在厨房手把手教妹妹包饺子。早上起床以最快的速度吃完饭出门,这样,就不用看着妈妈和妹妹在镜子前反复端详,看辫子是不是扎歪了。
有时候听到母亲抱怨,说最近钟暖阳都不怎么和自己亲近,她心里一酸,面上还是笑嘻嘻,说自己都多大了,又不是小孩子。说完这话,回头背英语单词时,却不由想起和妈妈在出租屋时每天一起吃,一起睡,打打闹闹的日子,如果能回去过去,该多好。
可是这些想法,在出门倒水,看到继父搂着妈妈看电视的时候瞬间瓦解,她一边喝着杯里的水,一边看着妈妈依偎在继父怀里安然的背影,心里再一次安慰自己,只要妈妈幸福,那么就够了。
如今看着周云有些泄气的将毛笔收起来,钟暖阳有种莫名的负疚感,也许自己的存在,就是多余的。这样想着,钟暖阳默默的帮助周云收拾着桌上的物品,一不小心,打碎了手边的砚台。
“我的砚台!”周云的一声惊呼将钟暖阳从胡思乱想中拉回来,等发现时周云的手已经被破碎的砚台碎片划伤了。
“对不起,姐姐不是故意的……”钟暖阳着急的蹲下想要帮她止血,结果被突然推开的门撞了一下,单膝跪倒了地上。
母亲和继父听到响动闯了进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周云鲜血淋漓的伤口。母亲连忙将还在流泪的妹妹扶起来,继父则赶忙去客厅从找急救箱,三人忙成一团,没有人顾得上还在一边跪着的钟暖阳。
等到他们急匆匆的出去,钟暖阳忍痛爬起来,小心的将地上的碎片捡起来,才发现膝盖在流血。她从桌上抽出一张纸巾,呲着牙卷起裤管。小心的擦拭干净血迹,然后从书包侧兜里拿出创可贴,将伤口简单处理一下,换了条干净的裤子,才走出去。
外面三人还在处理周云手上的伤口,擦干净血后发现伤口并不严重,张雪还是认真的用酒精将伤口周围消了毒,又擦了碘酒,才贴上创可贴。
“这两天手不要沾水了,小心感染。”张雪摸着周云的头叮嘱道:“下次可要小心一点,吓死我们了。”
“嗯,那个砚台是爷爷买给我的。”周云说着鼻子又红了,钟暖阳尴尬的站在她身后,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对不起,姐姐真的不是故意的。“她深呼一口气转到周云面前:“姐姐打工赚到钱,一定给你买一个一样的,可以么?”
“那是爷爷留给我最后一样东西,我想爷爷……”周云扑在父亲怀里痛哭起来,钟暖阳在一旁不知所措,看看母亲带些责备的眼神,钟暖阳觉得自己真的不该出现在这里。
“你姐姐也不是有意的,这样吧,爸爸带你去书店逛逛,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继父主动替钟暖阳解围,安慰了一会,周云答应吃完饭和父亲出门。
吃完饭后,钟暖阳主动承担了收拾碗筷的任务,周刚带着女儿和张雪一起出门买砚台。
收拾好回到书桌前,钟暖阳从笔袋夹层里拿出一张已经泛黄的一寸照片,看着照片上父亲英气的眉眼,她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趴在桌上痛哭了半个小时。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膝盖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可看着母亲怕周云手指沾到水,主动帮她洗头洗脸的情景,钟暖阳默默的转身去了厨房洗漱。
餐桌上还是一贯的面包加培根,张雪似乎已经忘记了钟暖阳不喜欢吃培根,她叹口气,拿起一块面包,背着书包出了门。
走在外面阳光明媚,钟暖阳努力吸一大口新鲜空气,将满腔的郁结都排出去,对着太阳大喊一声“早上好!”,路过的行人有些奇怪的看着她,她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觉得心情果然好多了。
早高峰的公交车还是一贯的拥挤,钟暖阳的膝盖时不时会被前后左右的人碰到,痛的她不断的呲牙,好不容易下了车,她找个角落卷起裤腿一看,果然又流血了。
包里的创可贴用完了,她放下裤腿,咬着牙一瘸一拐的想要走到车站后面的药店,结果没走两步就被人从后面拽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