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姐一路小跑,去寻找那最后的希望。辛星见盲姐面色通红,额头上都是汗水,以为盲姐出了什么事,赶忙迎了进去。
辛星刚要开口说话,天上又零星的飘起了细雨,抬头看了看天空,说:“又下雨了,咱们先进去再说。”
辛星带着盲姐进了屋,两张棕色皮质沙发映入眼帘,沙发前是一张矮桌子,上面放了些书籍和糖果。辛星看了看愣在门口的盲姐,说:“别愣着,快进来坐。”
盲姐小心的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小心翼翼的坐下了。她看到沙发正前方有个黑色方框的匣子,上面盖了一层红色的纱布,辛星见她看的入神,便上前掀开纱布,说:“这是收音机,家里平时听听新闻什么的,但是我爸现在也不让我听了,就这么放着,当个摆设。”
盲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看到收音机右边的桌子上放了个奇怪的东西,辛星坐下来指着那个物件说:“那是缝纫机,我二姐喜欢做衣服,平时自己弄着玩儿的,家里的窗帘和沙发罩,都是我二姐做的,她空了也给我做些裙子什么的,但是我才不穿。”
盲姐听到衣服,猛地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但贸贸然的去寻求一个陌生人的帮助,似乎有点于理不合,便顺着辛星的话说:“你二姐真厉害,还会自己做衣服。”
辛星说:“我爸说了,她那叫不务正业。要都像我大姐,把学习放在第一位,我爸才高兴。”
盲姐好奇的看着辛星,说:“你大姐还在上学吗?”
“好多年前就出国啦!去了德国,还是我爸亲自送去的,现在就只偶尔写信回来,听说是在什么研究院工作,具体的我也不懂。”
“哦哦!”盲姐点点头,她除了之前在伍德先生那里听说过这个国家,其他的一无所知。
辛星见她低头不语,便从桌子上拿了一颗糖放在她手上,说:“对了,我看你急匆匆的跑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盲姐说:“本不该来找你的,已经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辛星哈哈笑了两声,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说吧!”
盲姐搓揉着糖纸,低声说:“我一个远房表姐在县纺织厂上班,我想去找找她,寻个生计,但又不知道怎么去。”
辛星剥开一颗糖,放在嘴里,听了盲姐的话,顿了一下,说:“你算是找对人了,我刚不是和你说我二姐喜欢做衣服,现在她就在那里工作呢?”
盲姐激动的看着辛星,说:“那,能让二姐带我去吗?”
辛星摇摇头,说:“我那个二姐,自从不读书爱上裁缝这行当之后,就和我爸大吵了一架,好久都没有回来了,不过她悄悄的去学校看过我几次。”
盲姐闪着光的眼神又暗淡了下去,抿了抿嘴,强颜欢笑说:“没事,那就等二姐回来再说。”
“不过,就算我二姐带你进去了,也不一定能谋个工作,现在听说都是上头分配的。”辛星看着盲姐,接着说,“你要是不介意,我倒是可以给你寻个出路,不过应该比不上县纺织厂。”
盲姐此时已顾不上其他,拽着辛星的手,似乎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说:“不介意不介意,我要先活下去。”
辛星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瓶黄色的东西,倒在杯子里,递给盲姐,说:“先喝点橘子汁,你这到现在一点水还没喝。”
盲姐好奇的看着那个瓶子,小小的抿了一口,酸甜清冽可口无比。辛星说:“我同学家的大伯是鞋厂的师傅,最近要找两个学徒。”
“我……我没做过鞋子,恐怕不行。”盲姐尴尬的喝了一口橘子汁。
辛星说:“说了是学徒嘛,就是从不会开始学起。不过他们那里只能保证你的日常吃喝,其他的恐怕……”
盲姐急忙说:“能养活我自己就可以,我愿意学,只要他们肯要我。”
辛星看了看墙上的钟表,说:“没事,明天上午你来找我,我带你去找他去。”说着从抽屉里拿了些吃的出来,又看了看盲姐的穿着,摇了摇头。
盲姐不知所措的看着辛星的眼神,有些不安。辛星去隔壁的屋子里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一条黑色的裤子和一双黑色布鞋,递给盲姐,说:“你还是洗洗,明天穿上干净衣服再去。我看你和我大姐身量差不多,反正她也不回来了,你就先拿她的去。”
盲姐接过衣服和吃的,千恩万谢不在话下。她在辛星家院子里的井边仔细洗了洗脸,搓了搓手,又在屋里用之前辛星给的毛巾擦拭了身体,换上了干净衣服。
辛星看着清秀漂亮的盲姐,拿出一条碎花丝巾,系在她的脖子上,笑着说:“明天就这么去,他们肯定移不开眼。”
盲姐看着自己脱下的沾着污泥破了洞旧衣服,又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那个住在广州小花园里的姑娘又回来了,时光不过只流淌了六年,但恍如隔世。
盲姐回到学校,踢开满地的旧书、纸张,用废旧衣服使劲擦了擦桌子和椅子,和衣趴着睡了一夜。天刚蒙蒙亮,她便在学校后的池塘里洗了脸漱了口,又沾着水把头发重新梳理了一遍,一丝不苟的扎了两个麻花辫,慢慢的走在去辛星家的路上。
盲姐在离辛星家不远的路口等着,她听辛星的嘱咐,等她父母离开了之后,才能进去。盲姐在路口慌乱的走来走去,时不时的探头看看院门。终于,她看到两个精神抖擞的夫妇走了出来,她赶紧转身假装路过似的走着,待他们走远后,才迫不及待的敲开了门。
辛星蓬乱着头发,嘴里满是牙膏沫,笑着说:“小雅姐你真早,我这还没收拾完呢,你先坐着等我一会。”
盲姐点点头,有些不耐烦的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辛星洗了脸,从屋里端出两碗稀粥,两碟子小菜,几根油条和一碟包子,说:“你还没吃吧,正好,和我一起吃一点。”
盲姐忙了一上午,滴水未进,看到这一桌子吃的,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辛星从桌子上的袋子里勺了一勺糖放在自己那碗粥里,说:“这样好吃,你试试。”
盲姐也学着放了一勺糖,甜丝丝的,心里有说不出的愉悦。她看到辛星把油条撕开,泡在碗里,她也照做吃了起来。盲姐瞥了一眼毫无烦恼、自由自在的辛星,看着一桌子吃的,想起自己短短20年居无定所的岁月,豆大的泪水流了下来,沙哑着说:“真好。”
辛星似乎没听清,抬起头来问道:“什么?”她看到盲姐兀自流着眼泪,吓了一跳,不知该说什么好。
盲姐见状,赶忙说:“没事没事,好久没正经吃过东西了,心里高兴。”
辛星说:“等你去了鞋厂,就都能正经吃东西了,好日子在后头呢?”
盲姐细细的嚼着酥脆的油条和蓬松柔软的包子,幻想着自己以后的日子。她知道自己永远都无法企及辛星的生活,她想起自己曾经还未爱情奋不顾身,但如今所梦想的,不过是最普通的一日三餐。她有些失落又有些欣喜,毕竟,之后的美好都能靠自己争取了。
辛星收拾完碗筷,换了身干净衣服,斜挎了个军绿色的小包,挽着盲姐的胳膊出了门。一路上,辛星兴高采烈的说着自己家里的事情,但盲姐丝毫也听不进去,她满心想着等会见了人如何表现,如何让他们留下自己。过了三个路口,穿过一条小巷,又向左走了几百米,一扇高大的铁门向外开着,铁门旁一间小小的屋子,里面坐着一个白胡子大爷。
辛星走过去,大声说:“洪大爷,洪大爷,帮我叫一下李老四。”
洪大爷扶了扶眼镜,仔细辨认了一下,说:“是小辛星吗?”
辛星趴在窗户上说:“洪大爷,是我,我来找李老四,你帮我叫一下。”
“等下。”洪大爷说着开了门进了院子里一个硕大的房子,不一小会,就带了一个年轻男人出来。盲姐一眼就认出走来的男人,他是那天押解队伍中的那个李班长。
辛星朝他挥了挥手,对盲姐说:“他叫李林林,在他们那一大家兄弟里排行老四,所以大家都叫他李老四。他爸爸和我妈妈是大学同学,所以我们两家走的比较近,有事情找他准没错。”
盲姐看着一路小跑的李林林,内心强大的力量又蔓延开来,她要为自己最后的出路搏一搏。她礼貌的笑着主动介绍说:“你好,我是言尔雅,是辛星的朋友。”
辛星简单直接的说了此行的意图,便带着盲姐跟着李林林进了鞋厂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