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看。”
不敢看。
他要怎么眼睁睁地看着林宜拿了他的孩子,他不敢看到她脸上的从容和镇定,这会让他更显得像个笑话。
痛。
真的很痛。
痛得他已经分不清是伤口疼,还是胸口疼,只觉得有一把刀正不断地往他的身体里捅,一刀接着一刀,血肉模糊到他不敢看一眼。
……
半山别墅傍山而立,寒风凌冽,美至诡谲。一方阳台凌空,底下是深不可见的悬崖,阳台上的门大开,削瘦颀长的身影坐在对门的沙发上,静默地望着对面山崖上在风中摇曳得快断了的树枝,不见一片绿叶,只剩
不堪不一击的萧条。
应寒年这么坐着已经有两个小时。
他提前出了院,哪怕医生不断制止。
沉重的脚步声传来,他侧目,薄唇抿紧。姜祈星一步一步走到他身旁,将一张单子搁到他手边,“寒哥,这是你要的超单,另外,监控我都看了,具体的过程没有,但看到胎囊被护士拿出房间的画面,你要看一
下吗?”
应寒年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拿起那张超单。
扇形的一翼阴影,代表了一个小小的生命。
一个再也没有可能来到这世上的生命。
“她脸上有没有难过?”许久,应寒年盯着手中的超单问道,声音哑得连连破音,和平时在商场上厮杀决断的那个样子形同两人。
“……”
姜祈星沉默地站在那里。
“没有是吧?明知故问的答案。”
应寒年苦笑一声。
她向他学了那么多,越来越狠,他叫她凡事不必学得那么绝,看来她没有听。
是他这个老师教得太多,还是她这个学生青出于蓝。
她的翅膀硬了,都能将他撕出一身血来了。
放在一旁的手机在震动,“团团”两个字像鲜血一般在屏幕上跳动着。
应寒年转眸看向低着头的姜祈星,充血的眼中没有一丝情绪,只道,“从今天起,有关林宜的一切事情都不用来和我说了,我不想再见到她。”
“是,寒哥。”
姜祈星将头埋得更低了。
应寒年拿起手机,没有一丝不舍地扔进旁边的垃圾筒里,而后拿起那一张超单走向阳台。
寒风冷冽,卷着整栋别墅。
他一步步走到阳台边上,拿出打火机,用手掌遮着风,腥红的火苗一跃而起,似一条吃人的魔舌,吞上超单的一角。
纸张很快燃起来。
应寒年捏着超单,看着它一点点在被火苗袭卷,一点点变成烟灰落入悬崖,双瞳中尽是死灰。“奶奶也在那一边,你不会孤单。”他看着手中烧得越来越少的超单,泛白的薄唇干裂得渗出血丝,嘴唇轻碰,声音哑到无力,“她是个很好的老人家,她会好好照顾你,
你不用怕。”
一阵风袭来,将他手里捏着的最后一点纸张吹走,一角页带着灼烧的黑色飞入深渊悬崖。
像奄奄一息的黑蝶,展翅落入崖底,迎接死亡。
茫茫世界,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证明他曾有个孩子。
姜祈星站在里边,望着应寒年落莫不堪的背影,脸上全是愧疚和对自己的厌恶。
这是他第一次背叛寒哥。
他屈下膝跪倒在地板上,头低低地埋下,整个人抖得厉害。那日,寒哥让他去调查两张检查单子为什么不一样,他便去找周医生,就发现林宜那个堂妹林可可正在收买周医生,要他说假话,说不管谁问,尤其是应寒年来问,都要
一口咬定林宜已经打胎了,让她名声扫尽。
原来是林可可搞的鬼。
他第一反应是觉得好笑,这么蹩脚的戏码太容易拆穿了,当寒哥是那么好糊弄的人?
可第二反应却是他可以借这个机会让寒哥断了对林宜的心思,寒哥心思重,对谁都有三分保留,可独独对他,寒哥从来不会怀疑。
所以,他就接着林可可的戏,让寒哥以为林宜打了他的孩子。
这样,寒哥再也不会为这女人受伤,为这女人沦陷……
对不起,寒哥。
今日他应寒年所受的一切痛苦,待到来日,他姜祈星愿以命相抵。
……
“林小姐,应先生昨天就出院了,他伤势一再反复,请劝劝他,让他还是住院治疗的好。”
林宜赶到医院的时候,面对一室的冷清,以及医生告知她的一句话。
伤成那样怎么就出院了?
胡闹也该有个限度吧。
林宜蹙眉,拎着两个保温饭盒走出医院大楼,拿起手机拨打应寒年的电话,结果没人接。
从昨天起打他电话就打不通了,怎么回事?
难道真出什么事了?
林宜转了转眸,又拨通姜祈星的电话,姜祈星倒是接了,声音一如既往的刻板,“林小姐。”
“应寒年呢,他怎么不接我电话?他怎么出院了,他伤成什么样他心里没数吗?”她一口气问出来,又急又怒,眉头深锁。
话落,那边的姜祈星沉默了两秒,道,“林小姐,寒哥让你以后不必找他了。”
林宜怔了下,“什么意思?”
什么叫不必找他?
“就是字面的意思,林小姐是聪明人,不用我多说。”姜祈星一板一眼地回覆她。
不知道是不是突然起风了,林宜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冷意,“为什么?你让应寒年给我把话说清楚。”
这是要和她一刀两断?
那男人说要离开城的时候,还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说着什么以后要按点视频,每天必须发微信……结果突然就要断了?昨天早上她送粥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啊。
这是闹的什么?“林小姐,其实你求的不就是这个么?”姜祈星在电话那头道,“从一开始我就看在眼里,你是被迫才呆在寒哥身边的,这大半年来,寒哥对你掏心掏肺,你都冷淡相对,现
在寒哥放过你了,你应该开心才对吧。”
闻言,林宜的声音冷了许多,“开不开心好像不是由你姜先生说得算的。”
“……”
那头的姜祈星没有说话,似乎在斟酌着什么,可沉默好一会儿,他依旧什么都没说,而是挂断了电话。
林宜看着自己的手机,不禁笑了。
莫名其妙的,这叫什么事?
以为她被绑架,应寒年不顾伤势地跑来救她,黏她黏得那么紧,动不动就要抱就要亲,突然就断了?没有一点征兆?男人这种生物到底是个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