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燃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本来一天折返于上党城与娘娘庙的脚程就够刚从现代来的他一呛,但这一天给沈燃带来了巨大的震惊。
很多人穿越,被发现了就要当街斩首,还要学习唐人的生活习惯。
这些都需要很大的精力去吸收和适应。
就比如现在沈燃住的屋子。确实像很多古装剧里演的,饭店后身有一个小小的院子,盖着几间砖房来住人,堆放杂物,储存柴草。
但也不像电视剧里演的,屋里几乎没有家具陈设,木箱子和坐垫勉强组成一套桌椅。
而且他既不是睡土炕上也不是睡在木雕小房一样的牙床里,而是睡在榻上。这种榻像赵一平形容的坐床一样矮,如果坐在榻边是不能垂腿的,只能蜷屈着;硬木板上只铺了一层薄垫子,着实有点不太舒服。但这张榻的木架子上还刻了雕花,沈燃摩磋着雕花,感觉赵一平的祖产可能曾经比较丰厚,竟也因为穿越者要被捕杀而缩手缩脚,导致坐吃山空至今。
沈燃觉得自己有义务帮助赵一平重振饭店的雄风,一是不想辜负赵一平的信任,二是根据赵一平的说法,一时半会儿可能找不到回去方法。
他在心里将接下来的目标更新到边生存边融入。
又迅速的把改进生意的方法在脑中过了一遍之后,他就准备起身去喝口水就回来睡觉。
翻身准备下榻时,由于不习惯低矮的床榻,他毫无意外的戳到了脚踝。疼的倒吸了口凉气没喊出声,踉踉跄跄的走到院中的水缸旁,舀起一瓢水就猛灌下去。
夜里的天还是有点凉,他痛快的打了个冷战,低头将瓢在水缸沿上架好。
与此同时,在皎洁的月光下,沈燃看到了水影中反射出的自己。缸里水波荡漾,所以那影子起初看起来有点支离破碎,随着波纹平复,沈燃在穿越后第一次看清自己的样貌。
五官和原来不太一样,眼睛大了,鼻梁挺括了,轮廓柔和了,配上这个一言难尽的古装丸子头,比现代的自己看起来更斯文,少了那么点拿菜刀的气质。沈燃抬手看了看自己的皮肤,有点黑但看起来很健康;再攥了攥拳头确认肌肉线条也明显。从某种程度上讲庖厨之术和自身力量有很大关系,掂锅切菜都是力气活,目前的身体看起来能够承担。
虽然自己的相貌变得陌生,但沈燃还比较满意,这副身体应该不会掉链子。
只是他心里还有一点点怀念现代,不知道赵一平是否也经历过这样一个瞬间。
思绪飘荡间,沈燃听到前面厨房里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唐代的治安这么差吗?
他蹑手蹑脚往厨房的门口摸过去,耳朵贴在木门上仔细听着,随着一声“哐啷!”沈燃毫不犹豫的一脚踢开木门,直接冲向菜刀所在的高脚桌旁,高声喊道:“谁!”
还不等抄起菜刀,他就被一声女子的尖叫震的下意识捂住耳朵。
他抬眼看去,只见高脚桌旁站着一个一瘦弱白净的年轻女子,手中拿着半个蒸饼——赵一平说不叫馒头叫蒸饼——正在厉声喊叫。
“你是谁?”二人四目相对同时发问。
“你先说!”女子一双丹凤眼透出警觉,举着蒸饼作势要朝沈燃扔过来。
“我...”这个问题对刚刚穿越找不准定位的沈燃来说简直如哲学般深奥,他一时无法形容,还担心那女孩儿会不会继续问他是从哪里来的要到哪里去。
他有这么一个问题,初次看到好看的异性就变得不善言辞。
女子却趁沈燃站在原地发愣的功夫,一下将蒸饼贯过来,险些砸在他头上。
他生平最怕浪费粮食,下意识伸手接住又塞回笼屉里:“好歹是口吃的,不吃也别乱扔啊。”
“回答问题,你信不信我扎死你。”那女子不知从哪儿摸出几根尖细的长针攥在手里。
“我是...”沈燃还是不知道自己是谁,当然知道自己是穿越者,但赵一平告诉他切不可对人言说。
“别动手啊!”赵一平人没进门声音先到了,“他是我今天新招的厨子!”
沈燃一拍脑门,“对对对,我是新来的厨子。”
那女孩瞟了他一眼,抬手将银针插入乌黑的发髻。
此时赵一平才跑进来,呼哧带喘:“他...他...哈呼...哈呼...”
沈燃赶忙端水给他,赵一平却摆摆手一努劲哑着嗓子道:“他和我们一样。”
沈燃安慰:“这么大岁数了跑什么,慢慢说,气喘匀再说。”
“等我气喘匀...她...她...她早扎死你了。”赵一平说的恐怖,沈燃却有点疑惑。
“我是学中医的,说不定我真的灸死你呢。”那女孩表情轻松的从蒸笼里重新拿起一块蒸饼搁在嘴里嚼着,声音清亮的自我介绍,“对不起啦,谁让你不说清楚,我叫醍醐,醍醐灌顶的醍醐。”
“我是沈燃,燃烧的燃,”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那什么,你别吃那凉的了,我给你下碗馎饦吧。”
其实馎饦就是长条形的面片汤,沈燃也是刚和赵一平学的。
“太麻烦了吧。”醍醐不好意思的笑笑。
“不麻烦,还有点和好的面,再说什么都能凑合,就吃不能凑合。”沈燃说着话抄起高脚桌上的“白菜”,在灶旁的水槽里涮了两涮,劈成小叶晾在一旁;
随后抄起一只吊子,搁在火上,加了一小勺白滑的猪油,抓起葱花放在里面用勺子略略搅和了,再从灶上一直烧着水的那只吊子里匀了些热水进去。
等水开的功夫,沈燃已经将盆里剩的一小块面团再次揉搓了一遍,抓起雪白的面粉扬在案板上,双手柔中发力,将面团擀成面饼后用菜刀均匀的切成一个指头长的小宽条。
沈燃用面粉将宽条细细的拍了,又将所有面条的头攥在一把,尾攥在一把,走到滚开的吊子旁来回一抻抖。
一上一下间细密的面粉扑簌簌撒下来,几个来回既宽且厚面条就成了细长而薄的面片,他将面片下入锅中搅和一下,就将白菜也入了锅。
“厉害呀。”醍醐赞道。
“怎么说我也是专业的厨师。”沈燃仿佛受到鼓舞,“揪片都做不好也太怪了。”
“要说馎饦。”赵一平厉声指责,“而且你们俩刚才喊那么大声,也不怕招来官兵,咱们都得惊醒着点知道吗。”
沈燃没有言语,醍醐俏皮的冲掌柜的吐了吐舌头道:“知道啦,不是以为有贼嘛。下次注意吧。”
赵一平瞪起眼来:“今天又去哪儿疯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八义镇的庄子上有几个病患。”醍醐漫不经心的答,“放心啦,没有被人发现。”
“宵禁不是闹着玩儿的知道吗?”赵一平越说越生气。
“行啦行啦,先吃饭吧。吃饭时不许批评,影响消化。”沈燃出来打圆场。
锅里的揪片已经沸腾起来,沈燃仔细的拿起有限的调味料调了下味,就将其盛在陶碗里推给了醍醐:“馎饦好了,吃吧,吃完赶快睡,明天店里还有的忙。”
“好香。”醍醐很不端庄的塞了一大口进嘴,“比掌柜的做的好吃太多了,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味道啊。”
赵一平还要开口唠叨,醍醐就挥着筷子制止他。
她像个仓鼠似的鼓着腮帮子,费力咽下一大口馎饦才开口道:“我其实早就回来了,谁知道在万隆丰门口和他们骂起来了。我在他门口遇到了一个胳膊脱臼的大哥,正在给他托回去的时候,万隆丰的博士竟然出来驱赶。”
“怎么?”沈燃顺嘴搭音。
“他们居然说咱们会英楼没生意,说我是会英楼的人,我站在他们店门口不吉利?!”
原来万隆丰的作风一贯如此,那天他去找活时遭遇的狗眼看人低看来不是个例。
醍醐又愤愤补充道:“我自然和他们骂起来了。”
“啊?”沈燃被醍醐的火爆脾气吓了一跳。
“沈燃你加加油,毕竟我都是说了,我们会英楼早晚要把他个破万隆丰干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