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大发在会英楼丢了脸,会英楼其实没有得到什么真正的实惠,要不是万大发实在过分,沈燃绝不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但他到了集市才发现,这里的摊贩都在叫他三两金。想必昨日万大发愿出三两金来雇佣沈燃,还被他羞辱了一番之后,这个故事就在百姓口中传扬开了。
这样一来,会英楼和沈燃好像得到了某种肯定,摊贩们热情的叫他三两金,不断向他推销着自家的货品。仿佛只要自己的食材进了会英楼的大门,他们的小摊也能跟着鸡犬升天。
而沈燃只需要挑选出自己想要的菜蔬鲜肉,摊贩们稍后就会用车拉着送到会英楼。
在几番比较后,沈燃选中了一家,也不讨价还价,只是嘱咐了要最新鲜的才罢。
约定好送货时间后,他又逛了逛街边的小吃摊,看来看去也就是些馎饦汤饼,胡饼馒头之类。
唯独有一种煎饼还算有趣,不是现代那种煎饼果子,而是用面和杂菜揉成大丸子,放在油锅中煎成的。
他买了几个,准备回去和店里人分食。
才走到巷子口,他就见会英楼正对面摆着一张小桌,桌边支着一条幡子。
虽然幡子上的字看不清,但沈燃一眼就认出站在桌边的算命先生韩凝礼,赶忙紧走两步到了近前,微躬着身笑道:“韩先生吃了饭吗?”
韩凝礼猛一回身,手里提着的东西不小心抡在沈燃的腿上,痛的他哎呦一声,捧着的煎饼差点掉在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哎呦,原来是沈小郎。”韩凝礼屈身道歉。
沈燃并不在意,连声道:“不碍事不碍事。”
韩凝礼却将手里提着的马扎举起来展开晃了两晃:“你说我这也没注意,刚买的新鲜玩意儿不会弄,这叫什么...什么来的?”
沈燃也是满脸疑惑,并不知道这东西在这里叫不叫马扎,只好道:“这新鲜东西,我们小门户哪儿见过。”
韩凝礼眯着眼:“叫个,胡床,好像是胡床,是胡人的玩意儿嘛。”
沈燃话锋一转:“您这是搬到这儿来了?”
“可不,这里来往的人多些,借郎君的宝地好发财啊。”韩凝礼指指对面的会英楼,“不搅您的生意吧。”
“看您说的,您来了我高兴还来不及,离得近些还能互相照应。”沈燃掏出一只煎饼,“您来一个?”
韩凝礼摆摆手:“我还是爱吃你家的羊羹,要是开门了就给我来一碗吧。”
沈燃皮笑肉不笑道:“我看时候还早,外头也冷,要么进店来等吧。这羊羹里的饦饦馍要是自己用手掰碎再煮啊,更有味道。”
“是嘛。”韩凝礼双眼放光,“那我可得试试。”
二人说着就进了会英楼的店门。
沈燃安置他坐在老位子,自己进了厨房取了一只冷馍放在碗里,端出来给他。
又嘱托道:“掰的碎了才香。”
韩先生刚要接话,后院就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沈燃只好解释道:“想是早上买的菜蔬送到了,先生自便,我去照应照应。”
韩凝礼点点头,沈燃就反身往后院走。
打帘子进厨房时他回身看了一眼,韩凝礼正将馍熟练的一分为二,二分为四。
沈燃若有所思的到后院开门,门外的不只是送菜的小贩,还有一脸傻笑的小麻。
昨日晚上,沈燃去找了他。
本想昨日就一起回来,小麻却推说他个子矮腿脚慢,一起走的话就赶不到宵禁前进城了。
他今日早上自己过来,反正之前也是来过几次的,应当不会迷路。
小麻看着沈燃,笑的像个傻子:“小郎。”
“快进来。”沈燃朝他招手,“老方他们没为难你吧。”
小麻摇摇头:“我按小郎说的把钱藏起来,每天只给一点,他们就不再欺负我。”
“那就好,以后咱们不回去了,你先到那间屋里歇会儿。”沈燃指指自己的屋子。
“我不累,我帮小郎搬菜。”小麻说着就挽起袖子,在小贩的惊愕中搬起一小筐白菜进了院子。
沈燃也不阻拦,细细查验过了菜蔬就喊小贩一起帮忙卸货。
“白菜垒在这墙根,其余的都搬进厨房去。”他吆喝了小麻一句便急忙赶回韩凝礼那边。
韩凝礼早掰好了馍等着。
沈燃哈着腰,不动声色的撇了一眼那碗。
碗中的碎馍细如米粒,个头均匀,碗沿上还端正的横架着一根筷子。
韩凝礼的表情看不出异样,也没有说话。
沈燃只好将碗上的筷子拿下去摆在一旁:“我先给您煮馍去,酒菜一会儿就来。”
回到厨房,沈燃看着这碗馍面露难色,长长的叹了口气才开始动手。
这碗馍他煮的尤其精心。舍弃从前低配版的大锅煮法,先是匀出了一小炉肉汤,文火慢煨着,直到锅中的馍几乎都凝成了固体才盛进碗里,再码上几大片厚切的羊肉,撒上葱花才算完成。
沈燃将出锅的泡馍端端正正摆在托盘上,添了份刚腌成的醋萝卜又打了壶酒,再三确认了一下。
“小麻。”沈燃朝后院喊,“别搬那个菜了,来给客人上菜。”
“哎。”小麻进门时拍了拍身上的土,端起托盘就要出去。
“给那个靠窗角落里的郎君,回来告诉我他看了这碗羊羹的反应。”
“哎。”
不可否认,沈燃有点怀疑这个韩凝礼也是一名异人。
羊肉泡馍还没有发明前,不可能有人知道将筷子架在碗上表示干拔,意思是要厨师将馍煮的极稠,稠到可以插住筷子。
另外,如果韩凝礼对这碗稠成固体的羊羹表示满意,几乎可以断定他就是异人,至少也与异人有所牵连。
沈燃不愿亲自出去,实在是因为怕自己露馅。
“怎么样?”小麻一进门沈燃就迫不及待的问。
小麻皱着眉回想:“他笑了,嘿嘿嘿的很奇怪。”
“然后呢?”
“然后嫌稠,说下次注意。”
“然后呢?”
“然后他就吃了呀。”
韩凝礼反应让沈燃无从判断,完全拿不准他是不是异人。
他掰馍的熟练样子让沈燃十分疑虑。
沈燃准备按兵不动,当然也暂时不告诉赵一平和醍醐。醍醐性子太急,容易暴露。赵一平心重,在谜底揭开前可能会焦虑好几天。
另外,即使可以确定韩凝礼是异人,在沈燃看来也没有相认的必要,一是韩凝礼在这里如鱼得水,比赵一平还像本地人;二是他不知道韩凝礼有什么目的,刚刚的胡床还是马扎事件,在沈燃看来就是一种试探。
最重要的是,与其他异人相认,完全就是在暴露自己。
“小郎?”小麻轻喊了一声。
“啊...”沈燃回过神,“菜贩走了吗?”
“走了,都搬进来了。蔓菁、冬苋菜和水芹在那边。”小麻指指厨房的水槽边,“白菜在外面。羊肉和羊骨就在柜子上。”
“知道了。你先吃这个。”沈燃拿起一个煎饼塞给他,“我去叫掌柜的来。”
------------------------------------------
“绝对不行。”
这是沈燃告知赵一平小麻来了以后,赵一平的回应。
不等沈燃详说,赵一平就压低声音质问道:“你疯了吗?他和我们不一样,我不管他是不是孩子,他就是和我们不一样!”
沈燃平和的反问:“和我们不一样就不值得相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