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刘二要走,韩凝礼一时失态喊叫出来。
这一嗓子声音不小。
醍醐也吓了一跳,伸着头左右看看街面上没有路人,才慌忙拽着沈燃和韩凝礼退到远离厨房的角落里,防止学徒们听到异动。
她伸出一根青葱玉指,点指着二楼上,念叨起来:“掌柜的现在在楼上看着他,不让他走。刚才你们两个前脚出去,后脚刘二就待不住了,说自己腿脚好了,咱们饭铺人多眼杂,他再住下去恐有变化。”
“这怎么成,他的伤都好了吗?”韩凝礼皱眉问。
醍醐连连叹气道:“躺了两个多月,好是好的差不多了,可他毕竟是大狱里逃出来的,怎么敢放他出去随意行走。”
韩凝礼听了也发愁,一个劲的只说不能走。
沈燃倒没有太大反应,只侧头看了看天色。
他又来回看了她二人一眼才道:“一会儿就有食客上门了,别聚在这里嘀嘀咕咕,走不走的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慌了慌张的道解决不了问题,有什么都等晚上打烊了再慢慢说。”
这话有理,醍醐和韩凝礼也只能叹气点头。
沈燃就又跟着道:“老韩你还是该出摊出摊去,醍醐上楼看着刘二,换掌柜的下来站柜台,今天我来跑堂,免得你们一个个魂不守舍。”
韩凝礼跟着道:“那菜谁做?”
沈燃却不怎么在乎:“不是还有小麻吗,教了这么四五个月还做不出几个菜来,不是我脑子不好就是他脑子不好。”
他心里是在算计的,是改行别做,避开唐人的那个计划。
按着学徒们的进度,再等不了一个月,他就准备忙活新营生了。
到时候自己肯定无法将重心留在会英楼里,小麻数月的学厨成果不错,既然那孩子已经能给学徒授课,自己也是时候看看他能否在后厨独挡一面了。
沈燃说罢就迈步往后厨去,吩咐了小麻今晚掌厨。
小麻乐得鼻涕泡都挂出来了,哼着小曲就丢开学徒们,迫不及待的动手备料。
看着食客们渐渐落座,沈燃心里还有点没底,对于小麻的手艺他是有把握的,但再加上出品速度和批量操作的要求,他还是有些吃不准。
好在这一晚上,并没有食客提出什么异议,一切都是顺顺当当的过了。
沈燃也放下心来,即使自己专心去经营新生意,小麻也能支应起会英楼来。
倒是赵一平,很有些站不住坐不住的样子,时不时就要往楼上瞟一眼,偶尔还要朝沈燃丢来一个担忧的眼色。
沈燃全然不理,直等到最后一个食客结了账乘着夜色回家去了,他才稳稳当当的关上门又上了门闩,款步回到后厨端了些饭菜,上二楼与众人会和。
他推开房门,就见醍醐和赵一平都是一脸惶惶之色,韩凝礼则坐在榻边正口沫横飞的说服刘二,就在会英楼里隐姓埋名下来没什么不好。
沈燃也不插话,将饭菜一一铺排开,又给每个人递了一双筷子才道:“先吃,边吃边说,太饿了就容易控制不住脾气。”
韩凝礼接了筷子端起碗,又十分不满的朝他道:“阿燃你也不劝劝,他这样从狱里逃出一条命的人,能这么随随便便的就走吗?”
沈燃面不改色,稳稳当当的给他和刘二各塞了一大碗黄米饭。
醍醐捧着饭碗也是冲刘二叹气:“我们这里好歹也是有瓦遮身,吃得饱穿得暖,为何就不能安生住下呢?”
刘二一脸苦笑:“我没有说这里不好的意思,这里真的是好的不能再好了,你们先把我从鬼门关里捞了出来,又有吃有穿有人照顾我这么些日子,我怎么能不感念各位的救命之恩。”
韩凝礼也顾不得满嘴的饭菜,囫囵着道:“那你就更应该听我们的啊。外头危险。”
刘二却道:“我一个逃犯,无论官府有没有追拿我都是逃犯,待在这里也是给你们添麻烦。”
“不麻烦,”醍醐反驳,“这几个月你行动不便都不麻烦,现在你能走能动了怎么还会麻烦?”
刘二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什么。
沈燃却在一旁幽幽道:“要走就走吧,反正你现在已经痊愈,能跑能动的。”
虽然沈燃往往与众人意见相左,但此事毕竟严重些。
因而,他话音落地,众人都扭过头来看他,个个一脸惊讶。
他也只好解释道:“咱们要是寻常人家,我肯定会让他留下。可咱们是开饭铺的,天天迎来送往,难免人多眼杂嘴更杂。何况这是城里,食客中不乏官员衙役,就连不良人也是有的。我们也不知道有没有知道底细的,总不能一辈子不让他出门走动,要是天天关在这么一个小屋子里,和坐监有什么区别。”
“如果换做你我,”他面对众人,骤然提高音量一个个问过去,“换做你,你,你,让你们在间十几平米的屋子里活上好几十年,即便有吃有喝,你也愿意吗?”
几人本来还想反驳,一听沈燃这样说,也都低了头不再答话了。
刘二更是一言不发的垂头叹气。
“这么活一辈子,有什么意趣,还不如死了。”沈燃忽而又平心静气下来,“所以,他要走就让他走吧。”
醍醐终究按捺不住,气鼓鼓问道:“他能去哪儿?出了咱们店门就算抛头露面了,难道看着他再被抓吗?”
“我已经准备好了,”沈燃答道,“后院有只带盖子的大木桶,是双层的,我们只要把他放在底下那层,上头那层里装上酱,几乎没有人能看出来酱下面还有藏东西的空间,要躲过城门查验不算难事。”
韩凝礼忽然暴起:“这么说你早就准备好了是不是?”
沈燃点点头:“他被抓过,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
一旁的赵一平明显松了一口气,显然,沈燃这次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醍醐虽知道他说的有理却仍不大高兴道:“准备的这么充分。”
沈燃只好苦笑:“早打算总好过晚抓瞎。”
她听了更加不悦,有些质问的意思:“把他送出城以后呢?能去哪儿?”
“去庄子上,凤儿家。”沈燃道,“凤儿家酿酱油上了手,早晚是要招人来扩大生产的,躲上一段时间就能乔装改扮抛头露面了,到时候隐姓埋名落了户籍,就算尘埃落定。”
醍醐却有些疑虑:“能行吗?”
韩凝礼点点头,解释道:“乡下不像城里,没有那么多官差老爷,什么事都是地主说了算,肯定比咱们这里好蒙混。”
沈燃点头,问刘二:“你可愿意?农户家不像这里吃得好住得好,如果去了肯定要吃些苦头。”
刘二闻言,费力的站起来,又深深的躬下身去行了一个大礼,而后才颤声道:“多谢郎君为我谋划。”
沈燃虚服了他一把,又道:“我们又不是图你报答才救你的。”
韩凝礼也宽慰道:“大家都是一样的人,没什么好客气的。”
言尽于此,众人都放下心来,一双双眼睛盯着沈燃,等他做下一步的安排。
他却依旧皱眉,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才缓缓道:“既然你要离开,那有些事情就得现在说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