醍醐的所说的话,其实沈燃自己也能想明白。
但经由她的口说出来,还是让他感觉好了很多。
他另拨了一笔款子给韩凝礼,在会英楼附近赁下一处院落,作为给张炜送来的学徒们的授课之所。
韩凝礼忙前忙后,他却实实在在得了三天轻松。
到了会英楼开业的这一天,沈燃的心情还是比较明朗的。
他起了个大早,换上新衣新鞋,才和赵一平一起出门,到会英楼去与准备开业典礼的韩凝礼汇合。
虽然没有鞭炮齐鸣的热闹,一出家门就能听见的但锣鼓丝竹之声,显然更符合现在会英楼的雅致氛围。
他二人拐过这条街,遥见会英楼的大门时,本以为会看到喜气洋洋的韩凝礼。
却不想,韩凝礼面色凝重的守在门口的香案边,远远一见沈燃就神色慌张的不停招手。
赵一平不由皱眉,低声问道:“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沈燃轻松笑笑:“韩先生咋呼,掌柜的也是知道的,我先去看看,应当不打紧。”
他说完就快步朝韩凝礼迎过去,刚走到跟前,就被韩凝礼拖进了空无一人的正厅。
“怎么了?”他边被拖着,边压低声音发问。
韩凝礼沉吟一声,看看左右无人才焦急道:“张炜派人来传信了。”
“不来了?”
“那倒不是,他说他会晚点过来,带上几个同僚,李三也会来。”
沈燃不以为意道:“这有什么,他们做官的事忙,晚点来也正常。”
“确实事忙,他们忙着去观刑。”
沈燃这才感觉有点不对劲,忙问:“观什么刑?”
“今日午时,东市口,斩首。”
“什么?”
韩凝礼抹了一把脸才道:“一个异人,要在东市口被斩首了。”
沈燃只觉心里一紧,屏息道:“能不能救?”
韩凝礼连连叹气,摇头道:“咱们没有劫法场的能力。”
沈燃当然知道他们没有劫法场的能力,心里也并不好受。
除了难过,他不免疑惑,自己一早就告知了张炜,店铺今日开业。
就算要斩首人犯,也不可能是临时决定,即使被斩的是异人,也是经过层层上报,还要在行刑提前几天贴出告示,要全城百姓前去观刑。
今天这个情况,摆明了就是张炜搞出来的一场测试。
沈燃皱眉叹气,双手抱胸思考着对策。
韩凝礼焦急道:“不是我说,张炜这一手肯定是冲着你来的,他一早就怀疑你是异人了是不是?”
“看来今日是不能放松了。”
“他们到底要做什么?”韩凝礼急迫起来,“又是砍头,又是带同僚过来,折腾这一通,到底想看见什么?”
赵一平刚进店门就听到这一句,从粉皮影背墙后转出来,朗声问:“砍谁的头?”
韩凝礼见瞒不过去,只好又将张炜的话转述了一遍。
看着赵一平眉头越皱越深,沈燃宽慰道:“这不是什么大事,跟咱们没什么大关系,掌柜的不必烦扰。”
赵一平叹了口气道:“那么,你打算怎么应对?”
沈燃做了个深呼吸,放松下来,笑笑道:“给他来个假作真时真亦假吧。”
韩凝礼和赵一平对视一眼,虽然不明白,但两人都没主意,只好听他的话。
沈燃也不多待,看看天色道:“既然午时行刑,那他们来时怎么也要午时二刻了,咱们先歇歇,等到午时再揭牌营业。”
他说着就迈步往里,推开了后厨的木门。
程六正在带着两个小厨切备菜蔬鲜肉,见沈燃进来,汇报到:“东家来了,今天准备了四凉热十二道菜,一个汤,外加四道甜品。”
这是他们早定好的饭单,当初拟定时,考虑的是完全展露出会英楼的特殊菜品,让张炜背书,算是为这些菜博得官方认证。
此时看来,这些菜显然不合时宜了。
沈燃漫不经心的打量了高桌上的备料,这才道:“换了,还是这么多菜,都换成早让你准备的那些,改良过的万隆丰的菜品。”
“这....”程六虽然不明白,也不能推辞,“那我们这就弄,不然要赶不及了。”
沈燃笑笑:“无妨,明府一行要过了午时才到,自己把握着时辰就成。”
他说完就往后厨的胡床上一坐,一面监工,一面放松下来时不时看一眼角落里的时漏。
眼看着漏箭、慢慢上浮,越过了午时的刻印,他才缓缓起身,走出后厨。
朝着坐在正厅廊下的韩凝礼和赵一平道:“开始吧。”
韩凝礼苦笑一声,先行出院去安排丝竹鼓乐班子。
等响器一动,沈燃才和赵一平并肩迈出大门,站定在门口的香案后。
他从韩凝礼手中接过线香,面对着摆满猪头鲜果等等祭品的香案,叩了三叩。
才眉开眼笑的起身,与赵一平一起,将匾额上的红绸扯下。
丝竹鼓乐声止,韩凝礼示意沈燃朝着围观的街坊宣传一下。
但沈燃往前迈了两步,还没开口,就听巷口传来了一阵阵锣声。
抬眼看去,遥见一队仪仗鸣锣开路,后头跟着几匹高头大马,刚刚从巷口拐进来。
临淄王骑马行在最前,张炜在他之后,再往后的几位官员,沈燃一个也不认识。
他调整好表情神态,一步也没往前迎,定定站在店门口,等着他们下马。
韩凝礼轻轻挥手,便有伙计上前将香案红绸撤到一边,腾出门口的道路。
随着仪仗开道,围观会英楼的人群渐渐散去。
一位位官员翻身下马,聚拢在李三身后。
沈燃这才拱手道:“临淄王大驾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
临淄王伸手虚扶了他一把,朗声道:“要不是克明和我说,我还不知道你家饭铺开张,怎地不知给我送一份请帖?”
“临淄王恕罪,”沈燃接话道,“您贵人事忙,某岂敢叨扰。”
他说着回身将几人让进店门,跟在张炜身边低声道:“临淄王光临,我实在高兴,可也怕准备的寒酸,丢了明府的面子。”
张炜低着头,嘘声道:“无妨无妨,只管上菜。”
他说着上下打量了一下沈燃,叮嘱道:“去弄些滋味辛辣的热锅子,刚见了血,去去邪气。”
说话间,众人已经上了正厅,沈燃没见赵一平和韩凝礼,想必是怕添乱回去了。
他笑着朝已经各自坐定的官员们虚行一礼,口中道:“贵客稍待,我这就去传菜。”
话毕,他就退回厨房,手扶着木门发了会儿楞。
临淄王身份尊贵,非寻常官员,坐主位是一定的。
他左面下首的那位,肯定要比右面下首的张炜品级高些。
那么就应当是曾给他一副冠绝潞州墨宝的刺史刘怀一了。
正常席上,除了这三位,剩下的应当都是添头。
自己只要细心些,不在这三人面前出纰漏,应当问题不大。
他缓了口气,放下心来查看着程六制备的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