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一支烟

清晨，新的曙光驱散了黑暗，透过白云照射在生机盎然的大地，叮嘱这世间的万物，希望业已降临，不可轻言放弃。

程文白和苏曼亦是如此，在这骇人的夜晚中，本以为不会活到天明，早已做好了横尸此地的打算，要不是盛德龙一直在顽强的抵抗，此刻的两人已经躺在面前的冷藏柜中。

苏曼顺着墙滑落，坐在地上眼神呆滞，回想着，这一晚发生的每一幅画面，想着想着她哭了，眼泪在冲刷着脸上污浊的血迹。她又笑了，一切终于都结束了，长期压抑在她心头的恐惧，随着程文白手中点燃的香烟飘散不见。

程文白极力控制着颤抖的手，把快要断开的香烟送到嘴边，使劲嘬了一口，闭起双眼，享受着香烟带给他的满足感，又将沾染了血渍的褶皱烟盒向盛德龙递去。

盛德龙摇摇头，吃力地迈着步子，瘫坐于程文白身旁，转头看着他吸烟的样子，吧嗒吧嗒嘴，说道：“给我一只吧。”

程文白笑笑，再次将烟盒递了过去，说道：“我记得您好像不抽烟。”

“今天是个例外吧。”盛德龙抽出一颗，又把烟盒递还给程文白，小心地将烟捋直，放进了嘴里。

“咔哒”，程文白把打火机递到盛德龙的面前。

盛德龙歪着头，将嘴里叼着的烟凑了过去，猛吸一口，随即剧烈的咳嗦起来，看着手中的烟，断续说道：“这玩意可真让人难受。”话还没说完，只觉得天旋地转。

苏曼双手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和血污，笑着问道：“盛先生，第一次吸烟？”

盛德龙还在咳嗦，但依然将烟送到嘴中吸吮，苦笑道：“五年来第一次。”

“戒了五年？”程文白问道。

盛德龙点点头，说道：“孩子出事后就戒了。”

程文白和苏曼的心中一直有个问号，那就是，他的家中有三口人的合影，但妻子和孩子从来没露过面。

“您的孩子怎么了？”苏曼的职业病又犯了。

程文白用手肘轻轻的碰了苏曼一下，苏曼也认识到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随即解释道：“抱歉盛先生，您就当这是采访吧。”

盛德龙再次摇头苦笑，说道：“没关系。”吸了一口烟，接着说道：“孩子六岁那年溺水了，就在小区里的喷泉里，妻子也和我离婚了。”

“对不起，提起您的伤心事。”程文白轻声道。

“抱歉。”苏曼也说道。

盛德龙哭了，当着程文白和苏曼的面哭了。

他们还记得盛德龙喝醉那晚，离开的时候，墙上照片中的小男孩大大的眼睛，胖嘟嘟的脸蛋，是那么的可爱。

苏曼仿佛看到了小男孩在喷泉中溺水的情景，也不禁哽咽了。

盛德龙擦擦眼泪，说道：“这几年我一直用工作麻痹自己，甚至不敢回家，害怕迈进家门，害怕面对孩子的照片。”盛德龙说不下去了，将还在燃烧着的香烟狠狠的攥在手中，相比心中的痛，那手心被烧灼的痛根本就不算什么。

程文白的眼睛也湿润了，手搭在盛德龙的肩旁安慰着他，不知该说些什么。

人都有脆弱的一面，任多么恐怖可怕的恶魔在面前，他都能谈笑风生，从容应对。但提到他的家庭，就像是受尽了委屈的孩子。

“丈夫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这句出自昆剧中的句子，现在是最恰当不过了。

盛德龙哭了一阵，转而愤怒的说道：“现在见到那些东西，我就想把他们都除了，为我儿子报仇。”

程文白和苏曼非常理解盛德龙这些年来压抑的心境，他没有错，他的儿子死得诡异，怎么能不让他心生怨愤。程文白也不例外，为了苏曼，不也是和崔铭卯上了吗？

千万不要嘲笑那些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大打出手的人，更不要在冷眼旁观的同时，装成圣人、圣女，因为人有一种本能，那就是报复，这也是真实的人性。

“冒昧的问一句，您的妻子不肯原谅您吗？”苏曼又问道。

盛德龙摇头说道：“她也来找过我，但我没脸见她，我无法原谅我自己。”

“为何不能放下过去？都已成为历史，生活还要继续。”程文白感叹道。

“你不会明白的。”盛德龙否决道。

程文白微微的摇头，说道：“不，我明白，我了解这种感受。”擦拭着眼角的泪水，继续说道：“我也和你一样，这些年一直不好过，时常梦到她，每一次梦到她都会哭醒，然而等到清晨，还要为自己的梦想努力，时间终会冲淡一切。”

苏曼看着、听着两个男人说出了各自的苦闷，心中很不是滋味，文白啊文白，我什么时候才能像钟雪那样，得到你全部的爱呢。

“小盛，小盛。”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三人各自的思绪。

盛德龙、程文白、苏曼三人相互搀扶着从地上站起来，勉强撑住虚脱的身体。

“王叔，什么事？”盛德龙听出了又是门卫老王的声音，一瘸一拐的打开了门。

“哎呦。”老王瞧见盛德龙满脸是血吓了一跳，捂着心脏。

盛德龙赶忙说道：“你可别讹我。”

“你小子竟是废话。”老王伸手在盛德龙的头上轻打了一下，接着说道：“这一夜我都提心吊胆的，突然听见没动静了来看看。”

“没事了，都过去了。”盛德龙笑道。

“没事就好。”老王说着指指自己的手表。

盛德龙点头会意，说道：“这就完了，马上就走。”

“那好，我先回去了。”老王说完，转身离开了。

盛德龙关上门，程文白问道：“怎么了盛先生？”

“哦，王叔和我关系不错，每次都是帮我放哨，要到上班时间了，发现咱们还没走，就来提个醒。”盛德龙解释道。

“那这”苏曼指着工作室现在的环境说道。

“不用管，有朋友帮忙。”盛德龙指指冷藏柜笑道。

程文白和苏曼恍然大悟。

三人纷纷洗了把脸，盛德龙又从更衣柜里拿出两件白大褂，扔给程文白和苏曼，说道：“放心，都是干净的，将就一下吧。”说完，自己也拿了一件，穿在身上。

程文白和苏曼两人穿上后，相互看了一眼，都觉得挺滑稽。

盛德龙走到“六号屉”拿出一捆贡香，接着从地上捡起一个小碗放在冷藏柜前，借过程文白的打火机，将贡香点燃插在碗中，抱拳说道：“各位，这次有点乱，还要麻烦各位多费心了。”

说完，带着程文白和苏曼离开并锁紧了工作室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