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茵等了足足小半日才看见月谣回来,然而刚迎上去就发现了月谣的神情有异。
“怎么了……莫非?!”她以为是天子最终还是要将她贬谪,却听月谣说,“息微在哪里?”
这个时候他不在小司马府,一大早就去了新兵营。
“我去叫他?”
“不必了。”月谣驻足片刻,“我自己去找她。”
兰茵见她还没坐下来歇口气就要出去,“午饭还没吃呢,好歹吃两口。”回答她的是月谣利落离去的背影。
缠绕月谣小半旬的流言终于水落石出,天子急召她进宫,为的就是此事。
这一次的地震确实不是正常的地震,地震的源头就在逍遥门,伴随着地震而来的,是从地底下涌出的无数凶兽,没有人知道那些凶兽为什么会从逍遥门地底下出现。
逍遥门弟子倾巢而出,终于杀退了凶兽,但是为此他们也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整个门派上下千来号人,只余几十个人。更可怕的是,他们杀退的只是第一波凶兽,随着余震来袭,更多的凶兽从地底下钻出来,姬桓身为掌门,不得不带着残存的弟子们离开逍遥门,向最近的太华城求援……
“太华城也不能帮多少,只能帮忙收容那些受伤的弟子。姬桓已经带着一小部分人来帝畿求援,还有三天就可以到了。”
月谣策马挥鞭的动作越来越快,呼啸的风贴着耳边飞过,无形中像是刀子一样刮着她的脸颊。
逍遥门……
自从离开了那里,她就再也没有听到过任何相关的消息。
天子跟她说了很多
原来就在他们于米脂镇相遇之后没几天,老掌门溘然长逝,姬桓继任掌门位。与前几任掌门不同的事,他上位的第一件事,就是废除二宗并立制,将春秋和南冥合并起来,所有弟子每日都要参与极为严苛的训练。春秋宗还好说,弟子们本就对这个掌事大师兄又敬又怕,但是南冥宗就不一样了,他们是老掌门亲自督管的,虽然大部分弟子也怕姬桓,但自从文薇走后,南冥内部就流传着是他逼走文薇的传言,以至于姬桓继任以后,原先南冥宗的人对他阳奉阴违,他一废除二宗并立制,整个南冥对他的怨气更是甚嚣尘上,甚至公然联合起来抵制他的严苛训练。
他们大部分都是世家子弟,真要联合起来,姬桓也不能对他们怎么样。
南冥宗虽然人多,但是弟子们的实力却大都不如春秋,这要得益于姬桓一向对门下师弟师妹们的严苛要求。因此当凶兽来袭,原先的南冥宗弟子几乎全军覆没。幸存下来的大部分都是春秋宗弟子。
宽阔的官道长的一眼望不到尽头,接近落山的夕阳将飞快疾驰在道上的人影无限拉长,向着东方延伸开去……
为首的是一个黑衣青年,脸上毫无表情,一双眼睛像是阴天的夜晚一样黑冷,然而眉宇之间却藏着傲立天地的正气,像是一株生长在高岭峭壁的松树,高冷无尘。
他策马急行,却苦了身后跟着的两个人。一连三天两夜几乎没有停歇地赶路,他们的体力已经逼近极限。好在日落时分,帝畿终于近在眼前。宽阔的护城河就像一条真龙一样蜿蜒盘踞在帝畿城外,守护着这近千年的大虞中心。
“呕!”明月几乎是半摔下马的,一下马就狂吐不止,脑袋晕得要命。
姬桓将象征身份的鱼符和太华城城主的手书递给城门戍卫查看,一回头看见明月吐得厉害。
“明月,你先回家吧,回去和父母报个平安。”他顿了一下,又说,“逍遥门现在今非昔比,若有难处,就不要回来了。”
白明月一边靠在照春身上一边摆手,“师兄,你放心。我……我看完我爹娘就回来。”
照春听到她这么说,感动得无以复加。
“你真是太好了师妹。”
和曦说姬桓大约三日后就可以到,实际上他们在第二日晚上就已经到了。驿臣接待了他们,连夜就将消息传递进了宫,此时的和曦正在文懿宫和文薇共进晚膳。
文薇早就知道了逍遥门的事,就在和曦收到消息后不久,是远在太华城的父亲飞鸽传书给她的。
其实以太华城的实力,纵使不能帮助逍遥门彻底清除凶兽,但是要派出几万人马支援还是没有问题的。但是一来凶兽凶猛,几万人马派出去能幸存多少还是未知数,加上先前文薇离开逍遥门便是姬桓从中作梗……于是一句无能为力,便有了许多猫腻。
高丰将姬桓一行进帝畿的消息告诉和曦时,文薇正在给他盛汤。
“看来逍遥门……真的危在旦夕了。”天子略是惋惜地道,忽然问向文薇,“逍遥门向来正气,一场地震却震出无数凶兽,真是奇事。文薇,你在逍遥门多年,可有什么线索?”
文薇将汤无声地放在天子手边,思索片刻,道:“没有。逍遥门一向清白,更何况妾已经离开多年,若是中间发生过什么变故,倒也未可知。”
天子闻言微微一挑眉,低头喝汤去了。
明月当晚回家,这一次白家父母说什么也不愿意放女儿去逍遥门,白夫人还思忖着要给她找个好人家,那些门阀世家他们是不考虑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天子在打压那些几百年的门阀世家,几年前帝畿流过的血到现在还没流尽。门阀世家不考虑,那些寒门新贵倒是不错的选择,别看他们出身不好,但将来平步青云也为可知。
明月被说得烦了,倔强地道,“娘!我有喜欢的人!”
白家父母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异口同声地问:“谁呀?”
“殷慕凌……”明月口齿不清地说。
“谁!?”
“就是……幽都城世子……殷慕凌。”
白夫人几乎要晕过去。
殷慕凌还不如那些门阀子弟!幽都城叛乱被平后,他作为新城主的世子,被天子一道诏书召进帝畿作为质子,说是世子,其实就是一颗棋子。嫁给他?嫁给他还不如嫁给平民百姓,好歹可以一生平安。
明月刚回家就和父母大吵了一架,一大早就没了人影。
白夫人拍了拍脑门:“坏了,该不是去找殷慕凌了吧!?”
地震之后的帝畿虽然略显萧条,但天子及时下令休整,开放国库和仓廪,第一时间将帝畿的损失降低到最小,因此紫薇街上虽然仍有不少残瓦土坑,但仍有不少摊贩照旧贩卖,相比离逍遥门最近的米脂镇,帝畿可以说仍是繁荣景象。
明月果真去找了殷慕凌,两人已经足足一年没见了,因此有说不完的话。殷慕凌虽然作为质子来的帝畿,但天子对他尚算客气,没有过度限制他的自由,在吃穿用度上也是优渥大方。
“这里真好,大家都还活着。”明月看到帝畿的景象,脑海里闪现米脂镇的凄惨景象来,“米脂镇已经没有了,所有人都死光了。”
“我真没想到我走了以后会发生那么多事。那些凶兽听说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
“地震的时候直接出来了……”她语气忽然弱了下去,似乎在思考什么,“我觉得倒像是……因为他们的大规模出动,引发了地震。殷大哥,你觉不觉得逍遥门有很多秘密?”
殷慕凌今年二十又七了,早就是娶妻的年纪,因为明月一直拖到现在,到现在更是没人敢嫁了。他身为家中长子,一向稳重,听到明月这样说,忙捂住她的嘴:“这话别乱说。”
“说说怎么了?你们怎么老是不让我说话啊……”她拧了一把殷慕凌,力道很轻,却装作穷凶极恶的样子,“现在逍遥门都没人了,你也不在,我想找个说话的人也没有,照春那家伙,一天到晚师兄长师兄短,搞得跟小媳妇一样!要是月谣还在就好了……凶兽!又是凶兽!要是哪天天底下没有凶兽该有多好!”
殷慕凌知道她指的是月谣被凶兽驺吾叼走的事。
“好了,不要想这些事了。”
谁知明月不知哪里来的脾气一把把他推开,“不想这些想什么!你知不知道我爹娘这一次要把我嫁给别人了!就……就那什么叫燕离的!你到底什么时候提亲啊!?”
“燕离!?这半年倒也算个人物,不过据说他全是靠着他结义妹妹云间月才晋升如此之快,为人如何倒是不清楚。”
明月见他不仅不着急,还在那边分析燕离,真不知道该说他心宽,还是心里压根就没有自己,气得扭头就走。
“明月!”
明月在气头上,忽然发现前方有一座两人高的土墙,大概是在地震中震塌了其余三面墙后还来不及拆除,此时忽然向下倒去,巨大的阴影顷刻间就笼罩住了底下玩耍的孩子们……
“小心!”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剑气急遽冲来,在土墙即将砸到孩子们的时候化为数道锋芒,在半空中就将土墙化为齑粉。
明月大步追上去,隔了满天的石灰和孩子们的哭声中只看到一个青衫女子淡然地收剑,转身离开……殷慕凌大步追了上来,只见明月捡起一块被剑气劈过的石块,举到他面前:“你看这细洞,利出鸿蒙。”
殷慕凌接过石块细细看了一眼,确实是逍遥门的招式利出鸿蒙。
“这次进帝畿,只有掌门师兄、我和照春,没有别人。这人是谁啊?”
明月和殷慕凌互相看了一眼,悄悄跟上去。
那女子不像别的姑娘细巧,手持利剑、走路生风,倒像是个行伍之人。只见她穿过紫薇大街,进入武官云集的玄武街,最后旁若无人地进入了守卫森严的一座府邸。
明月远远地看到她侧脸上有一条伤疤,正狐疑着,一抬头却看到府邸门口高悬金漆牌匾小司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