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古木环俟,竟然还有这么一片苍苍翠竹林,倒真是一个静修的好地方。”月谣负手歪着头,凉凉地说道。
谢玉面色沉着,低喝:“围起来!”
姬桓道:“别动!这周围定有重重咒术陷阱,不可贸然行动!”
月谣抽出剑,锃亮的剑身冷冷泛着寒光,她道:“我和姬桓进去,其余人守在外面。”
谢玉急了:“大人,这不妥!请让小人随行!”
“有什么不妥。难道这里还有别人能保护我们?”
谢玉顿时哑口无言。
姬桓说的不错,竹林外被布下了重重咒术,他们一靠近天空便赫然变色,厉风就像鬼哭狼嚎一样挟裹着刺骨的寒冷刮过,若不是月谣一剑插在地面上,恐怕即刻就要被吹走。
而这一切变化在谢玉等人看来,不过是前方刮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阵风,而这小小的阵风,却逼得姬桓和月谣止步不前。
姬桓一把抓住月谣,足下生出千钧重力,悍然一剑挥出。那一剑似要穿云破月般,密密麻麻的牛毛剑气就像细雨一样卷入狂风中,瞬间消弭了怖人的厉风,清扫出前方一片浓翠春意。
月谣眉头微皱:“这里所有出现的东西,全都是假的。”
姬桓紧握着她的手一步一步走过去,每一步都极为谨慎,然而那些青草木叶仿佛都只是真的草木罢了,并没有意料中的陷阱。空气中忽然传来一丝异响,非常轻的声音,就像雨水落到地面那般轻巧,月谣只觉得脖子一凉,紧接着便感觉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差点一头栽地。
姬桓一把将她抱住,喊她的名字,却见她的瞳孔一点点失去光彩,意识逐渐溃散,然而她手上的劲却半分不减,死死地抓着他的手臂,似在和什么对抗。
“月儿!你醒醒!月儿!”
月谣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控制住了,心底里突然涌起无限怨恨,像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将一切都融烧殆尽。然而恨意即将喷发之际,却被理智生生止住了。双方在她的身体里互相拉锯,仿佛有一把刀在来回割锯,将心脏活活切割成两半。
姬桓看到她的瞳孔中的黑色逐渐扩大,额头上冷汗密布,眉间那道还没有淡去的伤疤中间,隐隐出现了一点黑印,犹如大师笔下不慎甩落的墨点,妖异无比。
她微微张开口,想要说话,然而发出的声音却都是毫无意义的呻吟。
姬桓扣住她的脉门,试图用自己的内息将她身上的咒术逼退,然而指尖一碰到她的脉门,整个人便像被雷劈了一样麻痹不得,强烈的恨意就像瘟疫一样进入了他的体内。
幸而转入他体内的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他快速移开手指,脸上已冒出大量冷汗。
这咒术太霸道了,姬桓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咒术,他抬头看了眼周围风轻云淡的翠意,心沉了下去。
姚圣燕不愧是双身城出类拔萃的咒术师,咫尺之地就让他们难以招架。对他来说,真要破解咒术也不难,只需一招大道乾元挥下,将一切夷
为平地,咒术自解。
然而这样代价不仅是山川消亡,周围所有的鸟兽草木也全都一应毁灭。
他绝不能这样做!
月谣将他一把推开,姬桓这才注意到她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变得一片漆黑,就像深不见底的幽空,只一眼就能让人坠入无边黑域。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抓这剑的手不住地发抖,却仍有力地提剑运气。
那双深黑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似蕴含着强烈的恨意,却又像摒弃七情六欲的恶鬼。
剑在她身前虚空浮立,通体发出微微的黑光,转瞬又变青色,继而转红、转褐、转白,最后缓缓地发出柔和的光芒,像是创世之初的第一缕光芒……
姬桓惊住了。
月谣死死地盯着前方,手指紧紧地攥成拳,指骨发白,她陡然爆发出厉喝,就好像要将全身的力量全都释放出来。周遭瞬间剑气强涌,将一切幻象全都打破,原本的翠意盎然就像一面被打破了的镜子,发出细细的龟裂声……
姬桓脸色大变,剑身闪过白光,第一时间挡住汹涌而来的剑气,将所有的剑气全都挡在身前。
谢玉等人站在外面,只看得见前方原本清晰的美景忽然剧烈地晃动起来,就像一块巨大的幕布被人用力地甩动。迎面扑来强烈的剑气,好像要将人生生劈死,然而这样强劲的剑气只持续了片刻的功夫便消失了。紧接着咒术布置的假象全部消失,月谣和姬桓的身影印入眼帘。
只见月谣浮在半空,强烈的剑气吹得她的发丝狂乱飞舞,姬桓在离她几丈远的地方,用剑在身前辟出一道巨大的剑罩,将所有的剑气全都阻挡在身前,避免了谢玉等人无辜伤及。
月谣缓缓抬手,那剑便有如有意识一般飞落她的手中。剑身陡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她悍然一剑挥下,那即将龟裂的虚幻美景彻底破碎,暴露出身后一座小小的竹屋……
空气中传来一丝甜美的香气,随着微风轻轻涌动,月谣犹如踩着雾绡缓缓飘落在地,虽衣衫尽破,却给人一种遗世而立的孤凉感,一刹那她的身形似乎和魔域天妃的重合了,姬桓站在她身后,久久地望着……
她的头发乱了、衣衫破了,露出手上有不少细细的刮痕那是被剑气所伤。
若是刚才姬桓没有将所有的剑气挡住,谢玉等人必死无疑。
他走到月谣面前,发现她已经恢复了平常,眉心的黑印消失了,仿佛刚才看到的只是错觉,只一双眼睛有些发直,似乎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过了许久才一点点回过神来。
“你感觉如何?”
月谣环顾四周,想到自己无意识的行为仍心有余悸,道:“……我没事。”
姬桓伸出手去,感觉她的手心一片冰凉,眉头蹙得更深了。
方才那一击霸道恐怖,蛮横地击碎了姚圣燕布下的咒术,也差一点儿将所有人的性命夺去。但她并不是在被恨意控制的情况下才使出的,相反地,在一击而下的时候,她感觉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彻底释放出去,
而留下的,是前所未有的身心清明。
竹屋被人重重包围起来,月谣隔空一剑劈开门,抬手挡住欲冲进去的众人,转头看了一眼姬桓,和他一前一后地走了进去。
竹屋不大,里面却摆了不少东西,都是一些炼药的器具,墙面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瓶罐……还有一个小小的隔间,墙上挂满了铁链和镣铐,而隔间的中间,赫然拘着一个男子,白衣披发、恹恹无气,好似死人。
月谣呼吸一滞。
“息微……!”
她冲上去,眼前却寒光闪过,斜刺里冲出一个人来,一把短刃抵在息微的脖子上。
那是一个矮小苍老的老妪,浑身上下没有一处皮肤不是起褶子的,一双眼睛浑浊不堪,牙齿黑黄丑陋,背部微微驼着,腹部却高高隆起好似孕妇。之前遥遥一望只觉得是一个普通的老妪,现在近距离看才发现此人苍老丑陋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就算说是人妖也不为过。
“想不到亲姐姐如此光鲜美丽,妹妹却丑陋至此,真是太讽刺了。”
姚圣燕咯咯地笑着:“再过不久,你们都是我的祭品,我就会是天底下最美丽的女人!”
“怕是你该血溅当场!”月谣身随心动,剑光划过一道看不见的光影,直劈姚圣燕而去,然而所有的剑气在距离姚圣燕不足一寸的地方全都化为乌有,犹如石子落入了湖水中,只留下淡淡的影子。
姚圣燕大笑:“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曾经的我也天姿国色,游历四方习得了一身的咒术。直到我救了他,我满心都是他,可是他的心里没有我!我找到最古老的咒语,我想只要将我们的身体融为一体,就能永生永世不分开了!可是他却烧了我的房子,烧了一切!”
铁链发出沉重的声音,息微一声冷笑,无比轻蔑,“你痴心妄想!”
姚圣燕的匕首更加贴近了他的脖子,却始终没有伤他分毫,“不!我的愿望快要实现了!”她无比珍视地撩开息微的长发,轻抚他的面颊,那里的伤疤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细腻光滑的皮肤,如新生婴孩一般,“就算你烧了你的脸又有什么用呢?你看,我还不是将它恢复了。”她望着那张脸痴迷无比,“世间竟有如此绝色容颜,如玉如圭,轻摄我心。”
如此动听的情话若是出自热恋中的男女,只叫人酥麻了心,可出自姚圣燕之口,顿叫月谣心生恶心。
“你够了!”
姚圣燕豁然看向她,眼底里闪烁着阴冷的光芒,“我虽然不能用双身咒将我们的身体结合在一起,可我意外练就了转魂咒,届时全城的人为我献祭,我将得到一个新的身体。”她忽然说,“啊……!你的身体我很喜欢,我想息微也会很喜欢的。”
空气中传来细微的声音,轻得就像针尖没入湖水一般,姚圣燕耳朵一动,身体却没有动,只听数道叮声,墙上、铁链、地上凭空出现了密密的细洞。
姚圣燕满脸的皱纹都叠了起来,狂笑不已:“省省吧,你们是杀不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