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谣早早熄了灯,却坐在床头发呆。
她以为自己和姬桓历经风雨,两人早就心意相通,却没想到他竟会这般疑心自己。
“傻子!”她低低地骂,“他竟还生气了……!”
她摸了摸脖间的护身符,心里的火慢慢有些降了。
设身处地地想,若是他贴身藏着别的女子的信物,怕自己早就怒火滔天了吧……如此一想,心中郁闷便解开了。
她将护身符取下,借着月光看。
耳畔冷不丁冒出息微说过的话你戴上了就不能摘……
她想了一会儿,取下被藏在暗室的一个木椟,手指在机括处一按,木椟便开了,露出里边一个非常精致温润的翡翠镯子。
世上很少有这样美丽的镯子,只可惜再美丽,也注定要辜负相赠之人的心意了。
她将护身符小心放了进去,合上木椟,细细抚摸着木椟上的纹路,轻声说道:“虽你我天涯,唯愿各自安好。”
……
簌簌的风吹过院落,卷起一地金黄色的叶子,秋风萧瑟,吹得人心生悲凉。
姬桓独坐院中,手边是一壶早就冷了的茶,他保持着支着头的姿势许久,直到脖子有些算了,才稍稍换了个姿势。
清和随身侍候着,他不说话,她便不说话,安静得好像不存在。
外边远远地传来一阵欢快的笑声,伴随着嘈杂的脚步声,陈媚巧的身影就像一只喜鹊一样飞了进来。
“姐夫!姐夫!”她挨着姬桓趴在石桌上,高兴得眉梢都扬起来,“我新得了一坛神仙酿,还从缀霞楼叫了你爱吃的菜,今日姐夫都没有怎么吃午饭,该饿了吧。快吃快吃!”
姬桓露了一个礼貌又不失疏远的微笑,将酒稍稍推开去,道:“不必了,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怎么会不饿呢!”说罢从丫鬟手里一一接过盘子摆好,一边道,“虽然姐夫你是个神仙般的人物,可是毕竟生活在凡世间呀,既然入世为人,怎能不食人间烟火呢?”
清和的目光对上芝华的,后者悄悄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她默不作声地移开目光,忽然道:“姬掌门,既然是三小姐的美意,您就多少吃一些吧,这神仙酿也是前几日大人特意吩咐婢子们去寻的,极是难得。”
陈媚巧抬头看着她,“什么?是姐姐叫人去寻的?难怪,我说怎么有人上门送来呢!”说话间忍不住嘟了嘟嘴,似乎有些不大高兴,然而很快又将酒菜一一摆好,目光好像在姬桓脸上生根一样移不开,“既然也是姐姐的心意,姐夫可不能浪费了!”
她今日穿了一件低胸薄衫,随着她趴在桌子上的动作,胸前美景若隐若现,若是寻常男子,怕是早就鼻血四溅了。
“芝华,你快下去吧。”又对清和说,“你也下去吧!”
清和有些不明所以,只听陈媚巧说,“我知道姐夫为什么不高兴,我有些话要和他说,和姐姐有关,不是你们这些下人能听的,快些下去吧!”
清和没再多问,行了一礼,便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姬桓本不想和她独处一院,然而听她说要说和月谣有关的事,便由着她留下了。
酒过一半,她却依旧劝酒,全然没有要说其他的意思,姬桓有些发晕,耐着性子问道:“你究竟要说什么?”
陈媚巧将酒杯斟满,嘟起那张抹得樱桃似的嘴,娇滴滴说道:“急什么呀姐夫,先喝了酒,我要说的话可长了,三言两语可讲不清……来,喝酒啊姐夫!”
姬桓虽不是千杯不醉的酒量,但也不至于喝了几杯就醉的地步。然而此时的他脑袋昏沉沉的,浑身有些发软,腹中更是似有一团火烧着,烧得他心猿意马,四肢百骸热血沸腾。
偏偏陈媚巧不知什么时候贴了过来,娇滴滴的声音就像一团羽毛一样搔在他心头。
“姐夫你的脸怎么这般红,可是病了?我扶你进去歇着可好?”
此时姬桓若是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是真的傻了。他用力推开她,喘着气问道:“你在酒里下药?”
陈媚巧被推得趔趄了几步,却笑得千娇百媚,“什么药啊?这可是姐姐准备的酒,我不知是不是有什么药?姐夫你不舒服吗?我扶你进去歇歇吧。”说罢又要贴上去。
姬桓这一次极为用力,直推得她摔倒在地,等她爬起来时,他已经踉跄着冲进屋子里关上了门。
“姐夫你开开门啊!”就连敲门声落在姬桓耳朵里,都多了那么几分旖旎韵味。不过陈媚巧的声音很快就消失了,耳畔静得只剩下自己狂乱的心跳,他深深地呼吸,用力压制那股躁动。
陈媚巧敲门的手还没落下,就被人从后捉住,她正要斥责,却在看到来人后,血色尽失,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气力,软软地就跪了下去。
“姐……姐姐。”
月谣看了眼紧闭的房门,目光落在瑟瑟发抖的陈媚巧身上,什么都没有说,只微微偏了偏头。清和会意,立刻带着两个力大的丫头将她拖走了。
院子里很快就静了,连风声都轻轻的。
她推了推门,发现被姬桓从里面锁住了。她取出贴身藏着的短刀,很轻松便打开了。门内很安静,只有姬桓粗重的呼吸,他单手支在床沿上,整个人背对着门靠在上面,似乎极力忍耐着什么,连月谣靠近都没有察觉。
她轻轻搭在他的肩头……
“滚出去!”陡然暴起的怒吼令月谣猝不及防被挥开去,手肘撞在桌角,顿时一阵钻心的酸痛。她不顾手肘的瘀青抱住他的腰,轻声说道,“是我。”
姬桓整个人一颤,用力按住了月谣的手,因竭力忍耐的缘故,他的手心满是汗水。
“我就是你的解药……”
月谣的轻声细语仿佛炽热酷暑里的一汪凉水,又像春日里被信手拨乱了的池水,漾在姬桓心间上,惹得人颤栗。
月谣被推倒在床上,红宝石蛇头金簪松落下来,散了她一头乌黑的头发,铺在大朵大朵的牡丹花被面上……房间的温度好像一
刹那变得燥热极了,姬桓眼眶通红,看月谣的目光好像要冒出火来。
月谣笑起来,那一笑千娇百媚,简直要了姬桓的命。他再也按捺不住,重重地吻了下去……
天一点点地沉了,不知不觉已是夜半,窗外的更漏一点一点响起,像是雨点落在芭蕉叶上,带着淡淡的清冷。
月谣被闭着眼,浑身酸痛,脑子有些昏沉,就要沉沉睡去,耳畔却响起姬桓低低的声音。
“怎么摘了?”
她脑子有些迟钝,一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却感觉他的手抚在自己胸口,便有些清醒了。她闭着眼,低声说道:“你不喜欢,摘了便是。”
她缓缓地睁开眼睛,睡意全无。她按住了姬桓抚在她胸口的手,良久,慢慢说道:“初认识你的时候,我才只有十二岁,是一个没有依靠的乞儿,是你救了我,你替代我曾经所有的期盼出现在我生命里,我告诉自己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留在你身边,哪怕最后只能在没人的地方偷偷看你,也心满意足了。”
她抿了一下嘴,似乎在笑,眼睛里却又闪烁着伤情,“我这样倾心与你,你却疑心我,叫我心寒。”
她是背对着他的,所以声音听上去格外轻柔伤情,像是下在寒冬里的冰雹,绵绵地扎在姬桓心里。
他掰过她的身子,让她面对自己。然而四目相对,却不知说些什么了,只轻轻拂去她额头散乱的发丝,隔了许久才说:“我知道你和息微没有什么,我只是……只是总觉得深深愧疚与你,失了理智。那天是我口不择言,太过糊涂了,你能不能原谅我?”
月谣没有回答,只深深地抱住他的腰,整个人埋在他的胸口。过了好一会儿才忽然扑哧一笑,闷闷地说:“小老头似的,也不知道整日里想些什么。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我早已忘记,你还记着它做什么?”
姬桓轻轻地抚摸她的长发,闻言微微一笑,却并非释怀那般雨后天晴的笑,多少仍是带了几分愧悔情深的笑容。
越是情深,便越是愧悔……
陈媚巧被拘在偏房里,一整夜没的吃喝,也不敢睡,整个人脸色煞白。门被人打开,强烈的阳光刺得她几乎睁不开眼,待看清楚来人后,连跪带爬地扑过去,哭得凄凄惨惨。
“姐姐!我知道错了!您原谅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月谣坐下来,瞧着她这般痛哭流涕的模样,心里泛不起半点涟漪。她俯下身去,捏起她的下颚慢慢抬高,“我是不是太宠着你、惯着你了,你连姬桓的主意也敢打。”
“姐!我真的不敢了!我一时鬼迷心窍!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您就看在我是你妹妹的份上,饶恕我这回吧!”
“好啊。”
大概是没想到月谣答应得这么痛快,陈媚巧一时僵住了,两行眼泪挂在脸上,不明所以地看着月谣。
“你是我妹妹,犯了错我自然会宽待。正好陛下赐了北方三百里地给我,你便去那里吧,我没让你回来,你不许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