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谣却显得有些为难:“陛下,臣若是答应了陛下,怕是会被百官群起攻之,安上个内通后宫的罪名。”
花解语脸色有些僵住,没料到月谣竟然没有答应。华胥晟也急了:“不会的,这是朕的旨意,不会叫云卿承担那些的罪名。”
月谣想了一会儿,道:“陛下,臣另有一计。不如将解语姑娘送入太后宫中,以太后的名义赐给您作为妃子,想必群臣不会再阻挠了。”
华胥晟沉默着,半晌才道:“那便……先试试看吧。”
月谣看着花解语的脸色,虽然强装温善,但眼角流露出丝丝不满。
夜色深处,冷宫一隅,花解语十分不解地问:“您为什么不答应,难道让我做妃子,对您没有好处吗?”
月谣背对枣花树下,低声道:“我若是答应,你便被明目张胆地绑在了我这条船上,将来你我想做任何事情,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看。”
花解语闭上嘴,虽只十三岁的年纪,但一张小脸生得极为娇媚生姿,即便是生闷气,也那般赏心悦目。
月谣冷冷地说:“搞清楚你的身份。花解语到底是从哪里出来的。”
花解语心中一惊,忙收敛了怒意,噗通跪了下去:“小女知错了,今后不会再犯了。”
“快回去吧,否则陛下该找你了。”
“是!”
如今对帝畿来说,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天子的终身大事,而是双身城的善后问题,虽然那一片土地变成了荒土,但帝畿不能放任不管,必须调遣王师和官员前去治理。
双身城所在地处偏远,刚闹过瘟疫和凶兽,朝中哪个官员也不敢去,个个都把脑袋缩了起来。华胥晟在无极宫发了一通脾气,怒火冲冲地回了清思殿。
花解语揉着他的肩膀,软语宽慰,也不能解他的怒火。他歇了一会,便翻开奏折,看着看着,忽然眉开眼笑起来。
“陛下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吗?”
华胥晟拉着她到身边,指着一本折子,道:“这个叫息微的,可真是解了朕一个大难题!如今满朝文武都不愿意去双身城,只有他自请去!”
花解语也面露喜色,只是显得有些做作:“是吗?真是太好了!”
华胥晟想了一下,猛一拍脑袋,“朕想起来了,他不是去双身城担任过城伯吗?那真是太适合不过了!”说罢赶紧拿起朱笔,在奏折末尾写了一个巨大的“善”字。
消息传到月谣耳朵里的时候,息微已经面见完天子,拿到了任命的诏书。
“那地方究竟有什么好的?值得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去!”
息微将诏命工工整整地放在桌子上,低声说:“那件事,总是会留下痕迹,我得亲自去看着。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月谣道:“这不是去担任城伯,别说五年,你十年都不一定能回来。”
息微却笑起来,满不在乎地说:“我本来也没打算回来。”他走近去,几乎和月谣挨着,月谣目光微
微一变,看见他的手伸向自己的脖子,最终在脖颈后面摸出一根挂线。
他看着护身符,嘴角微微一抿,“戴着就好。”
月谣夺过护身符,塞进衣领,退了半步,“说的是你去双身城的事,别岔开话去。”
帐子内忽然安静起来,连外边鸟儿飞落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良久,月谣才低声一叹息,“算了……如今已经难以挽回了,你去便去吧,万事小心。”
月谣接下来没有时间再操心息微的事了,十城的贵女们陆续进帝畿了,帝畿上下戒严,不止地官府,她的夏官府也一样忙前忙后。
众臣以为天子愿意纳十城的贵女们为妃,就是妥协了,没想到和十城贵女们一同入宫的,还有一个花解语,好在身份不高,只是一个小小的美人,群臣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缀霞楼是帝畿最出名的酒楼,近来因为天子要纳妃的缘故,城内来了许多贵人,扎堆了往这里跑,因此附近的街道车水马龙,热闹得很。
姬桓在二楼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听着邻桌讨论新近入城的君子城和大乐城贵女们,据说都是美人,尤其是那君子城的嫡出大小姐,今年才十五岁,是天子嫡亲的表姐,生得花容月貌,犹如天仙下凡。
谁人不知君子城的门风,皆是守礼有德之人,能娶得君子城的女子为妻,那是莫大的荣幸,更何况当今天子的生母,就是出自君子城。想必那甘小姐,定会在十妃中脱颖而出,成为王后呢!
月谣抿了一口茶,多看了邻桌几眼,姬桓覆住她的手,悄悄摇了摇头。
竟敢公然讨论天子宫闱之事,这群年轻人,真是嫌命太长了。
大街上忽然起了一阵骚动,月谣看下去,只见是一个小小个的小姑娘,由一个少年郎牵着手,取下头上一支金簪,放到了一个老太太的手里。那老太太身着补丁旧衣,席地摆了一地的果子,看样子是个果农。
围着他们的人不住地鼓掌称赞,都道那姑娘人美心善。
月谣的注意力不在那小姑娘身上,只不住地打量牵着她手的少年郎,姬桓见她沉默,问道:“怎么?”
“我见过他……”她深深地想,忽然脑海灵光一现,“这是君子城的世子,甘灵均。”
那甘灵均,今年也不过十八岁,却贤名远播,辅助老城主,将君子城打理得非常好。只是这两年老城主身体每况愈下,这个时候他怎么来帝畿了?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还在平幽都、相柳之乱的时候,那时候的他不过九岁,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一下子他都这么大了。
她看着两兄妹进了缀霞楼,然而缀霞楼早已人满为患,小姑娘受不了那么多人看自己,轻轻拽了拽兄长的衣袖,说要走了。此时有一桌客人站了起来,要请他们入座,然而甘灵均目光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月谣和姬桓身上,婉言拒了那桌客人的邀请,径直走到月谣面前,揖了一礼。
“云大人安好,多年不见,不知是否还记得在下。”
月谣站了起来,眉眼含笑,犹如春日阳光,“怎么会不记得,几年过去了,世子已长大,竟是这般玉树临风。”她看了眼姬桓,又说,“这是太师。”
甘灵均忙又是一礼,拉过自家小妹,介绍道:“这是舍妹,静德。”
甘静德行了一礼,跟着哥哥一块儿坐下,垂首敛眉,像是一朵静态姝妍的玉兰花。
月谣多看了几眼,刚是及笄的年纪,最美好的岁月,真如外界传言一般温柔可心,惹人怜爱。
“大小姐千里迢迢来到帝畿,一定很想家吧?这里有许多各地美食,也有君子城的,大小姐可以多点几个菜。”
甘静德微微垂着目光,柔声细气地说:“谢谢大人。”说罢认真点起菜来。
甘灵均看着窗外繁华景象,忽然感慨:“当年第一次见到大人,正是城中惊变,若不是大人带兵解救,怕是今日没有我们兄妹坐在这里的机会。一直也没有向大人道谢,今日巧遇大人,便以茶代酒,多谢大人。”
月谣与他举杯一饮,“都是应尽职责,世子言重了。”
甘灵均又道:“太师大人此次平定双身城之乱,又快又狠,当真不坠逍遥门掌门的名头。叫在下十分佩服。”
姬桓一笑,没谦虚也没客套,只说:“世子和大小姐远道而来,这些日子不如就由我们找几个人,带二位好好游玩一番。”
甘灵均道:“多谢太师盛情,只是在下在帝畿尚要留一段时间,倒不必急着游览帝畿风光,还是打算先将妹妹安顿好。”
月谣眸光微微一利,低头抿了一口茶。
君子城是华胥晟沾着血亲的母族,他十分看重,早早就命人修缮了雍华宫,添了许多君子城特色的香料和花木,以期讨好佳人的心。原以为甘灵均只是护送妹妹进帝畿,听他这话的意思,怕是要在帝畿多呆几年了。
到底是不相信外人啊。
甘灵均已经不是九年前印象中那个瘦弱的小孩了,言辞端庄得体、光风霁月,若是一般的士子与他品茗阔谈,一定会拜倒在他的才华下。
不同于月谣,姬桓倒是十分欣赏他,直到回了府,也依旧赞不绝口。
月谣忍不住嘲讽:“要不要收了这个世子做你的关门弟子,亲手授文习武,这样一来,朝堂之上又多了一个逍遥门出身的朝臣。”
姬桓一笑,摸了摸她的头发,“又闹哪门子脾气。”
月谣一把拍掉他的手,眉梢吊起,含媚带嗔,“把你的爪子拿开。”说罢转过身去,走进云母屏风后边换衣裳。她耳朵尖,一下子就听到了姬桓要走,高声问:“你去哪里?”
“明日要给陛下授课,我去准备准备。”
月谣听着他走出门去,渐渐地远了,这才将脖子上的护身符取下来,藏进衣柜里,放在明日要穿的衣服下。虽然戴了好几年,但那护身符依旧崭新,可见主人平时有多爱护,她看着,忽然长长地叹一口气。
“怎么跟做贼一样……”